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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恋人要摊牌


  第二天清早,五点刚出头,秀平就起来了。她今天要专门赶个早,这是她昨天晚上思想斗争了几十回后决定的。秀平换上一件水红色的春秋衫,在镜子前仔细梳了头,胡乱就着老咸菜喝了碗稀粥就往学校跑。她家在老八队,是离学校两里多路的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舍。过了西面的水泥桥,她在麦地和油菜地的田埂间穿梭着,脚步轻盈,像一只欢快的蝴蝶。她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学校。她知道存扣总是第一个到教室读书的,她要和他单独在一起;她要和他说话;她要和他……摊牌。
  
  走上校园的林荫道,秀平远远看见自己所在的初三(1)班教室门半掩着,知道存扣在里面了。又走近些,依稀听见存扣读英语的声音。她的心跳就快起来,脚步反而变慢了。这排教室有三个班,初三(1)是最西头一间,她从东面上了廊檐,往西慢慢地走,有时还停下来,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心口跳得太厉害,想吸口气平抑下来,就是做不到。“我怎么啦?”她怪着自己。她在离教室门两三步远的地方靠墙站着,“有同学来了我就跟他说不上话了……不行,我得赶快!”秀平心一横,上前推开教室门,一步跨了进去。
  
  存扣读书正在兴头上,突然门“嘭”地一响,一个人闯进了教室,吓了他一跳。他抬起头,不由得呆了:秀平。竟是秀平!
  
  秀平冲进教室向前走了几步站住了。一张脸红扑扑地,胸口大起大伏,手揪着辫梢儿,下嘴唇咬着,不霎眼地盯住存扣看,像是生气又像是……存扣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竟有些发怔,嘴里不由说出:“咦,你也……来啦。”
  
  这一问不打紧,秀平眼里顿时像蒙上一层雾,就有泪蓄上了眼眶。她哽咽着说:“就该你……来得早?”用手背在眼上一揩,揩得泪水糊花花的。满脸的委屈和艾怨。嘴一扁,又像是要哭。
  
  存扣慌了,忙问:“哎,秀平你怎么啦?是在路上跌跟头了?”他站起来,语中带着惶急。
  
  “没有。”
  
  “那你为啥……哭?”
  
  秀平就走到存扣课桌旁,站着对他,期期艾艾地,噘着嘴说:“就怪你。”低头看脚,声如蚊蚋。
  
  “怪我?为啥?”存扣吓了一跳,忙往旁边挪挪,声音有些大起来:“我、我又没招惹你!”
  
  “你就是招惹我了!”秀平突然脚一顿,两眼亮亮地逼住他:“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言甫毕,不禁大羞,脸上腾起红云。(关于娃娃亲,张老师有说法。秀平也有说法。财宝有娃娃亲。)
  
  “我……不懂。”存扣满脸惶恐,头脑急剧地转着,硬是想不起在哪儿得罪过她。
  
  秀平看他动脑筋的样子,噗哧一笑:“呆子。”
  
  就说:“前两天你上牯牛湾了?”
  
  “嗯……是。”
  
  “去干啥?”
  
  “散心啊。不,读书——上自习课时。”
  
  “还干啥了?”秀平眼光灼灼地。坏坏地笑。
  
  “没干……啥呀。”他脑里突然电光火石一闪,头上沁出了汗。
  
  “我们女生昨天也去了。拍照片。”秀平轻轻地说。
  
  “噢。我晓得的。”存扣说,声音竟有点发嘎。眼皮耷着,不敢去看她。
  
  “我在油菜那儿拍了张照片。”秀平柔声说。
  
  “……”
  
  “我看到那片叶子了。摘下来了。”
  
  “啊!”存扣抬头看了秀平一眼,脸上窘成了一块红布。吭下头,嗫嚅着:“对……对不起。”
  
  “不要紧。存扣……我,我……高兴!”秀平心潮难抑,一胆大,竟不由自主地挨存扣坐下了。
  
  存扣慌慌朝门外看,说:“你、你坐你位置上。”
  
  “我只坐两分钟。”秀平说,“你喜欢我,闷在心里。我也是,不敢说。”
  
  言毕,她头低着,弄自己的辫梢,吃吃地笑。
  
  “你、你坐到自己位置上……”存扣小声求她。
  
  “你是嫌我了……”秀平声音中又带着哭。
  
  “不、不,我……我不嫌。”声音像蚊子哼。
  
  “你说的!你说不嫌的!”秀平听存扣说不嫌她,惊喜之下一时情热,上去抓住了他的手,热切地说:“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不嫌’!”
  
  “我不嫌。我不嫌。”存扣用另一只手捋着汗,狼狈不堪,像在连连讨饶。
  
  “妈呀!”秀平松开手,走到前面的座位上,存扣的承诺使她心潮激荡,她受不住,趴在桌面上呜呜直哭。存扣在后面急得直叫:“有人要来了!有人要来了!”
  
  秀平收住声,回头看存扣,说:“我上河边洗把脸。”声音那么的温柔,脸上带着泪,竟自在笑着。存扣看得痴了。“你去吧。”他说。声音也是柔柔的,吓了自己一跳。
  
  “嗯。”秀平听话地答他,走到教室门那儿,又回头对存扣一笑,笑得极其烂漫,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好像故意似地,随手“呯”地带上门,把个傻了似的存扣关在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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