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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强子才说,老局长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辈子算完了,我也认了,但我要让我的儿子离开那个地方。我的儿子很争气,也很听话,十七岁就以高分考到了师大中文系,如果当时志愿报高一点,就能在北京上个好大学。儿子七月就毕业,到现在工作都没个着落。想来想去,我也再没个办法,只有求您了,求您给想个办法。我那天还和儿子开玩笑说,老子这辈子没啥本事,但老子认识几位好领导,也给你认下了一个有本事的干爹,如果你的干爹管你的事,你小子这辈子就享了福气,你这辈子也不能忘记你干爹的好处。

  朱良国哈哈笑,强子才也跟了笑。朱良国说,不容易,这年头,找个如意的工作最不容易。我的儿子让我操碎了心。不好好学习,只能去当兵。好不容易被保送上了军校,毕业分配又得我跑,总算留在了城市,我也跑得精疲力竭。现在想想跑工作,我浑身都要发麻。当时跑得最不顺时,我就发过誓:儿子的工作跑成了,再有天大的事,我也不再跑。

  强子才说,人都是这样,我被双规时,就想,这次平安出来,绝不再当这个破官,回家种田倒逍遥自在,可一出来,想法又变了,还得面对现实,还得往高处挣扎。

  朱良国笑了,然后感叹说人就是这样,永远没个满足。以前一心想把儿子安排好,儿子安排好了,又一心想往省城调,也调过来了,又觉得钱财花光了,日子反倒紧张了。

  你需要钱就好。强子才感觉有希望。强子才掏出那一万块钱的红包,说,来拜年,也没什么好东西给老领导,这点东西只表表心意,求老领导不要见外。如果你不嫌弃,我就让儿子认你干爹,我让儿子来给干爹磕头,求干爹给他跑跑。

  朱良国推了不要。强子才说,老领导不收,就是不想管儿子的事。老领导,儿子的事您一定得管,您不管,我就呼天不应呼地不灵了。再说,这钱虽然说是拜年,其实也是让你替我跑的。现在的事,跑哪里不得花钱,这点肯定不够,到时差多少,我再送过来。

  朱良国连连摇头叹气。然后说,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又要让我跑腿求人了,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过轻松日子的命了。你知道,我刚调来,没有根基,再说如今招公务员,也要通过考试才能进来。如果能给你办,那也只能先到下面的区市基层单位,而且先进这些单位的事业编制岗位,待有机会才能转为正式公务员。这就很麻烦,得二级或者三级跳,我跑断腿不说,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耐心。

  强子才高兴了说,这就很不错了,咱们哪个不是一级一级跳过来的。人活一辈子就得跳一辈子。再说,咱们做长辈的,只要把儿女们领进门,就算尽到了责任,谁能管他们一辈子,今后的事,就由他们跳去吧。

  两人再说一阵,强子才觉得该走了。朱良国硬要留强子才吃饭。强子才看看,觉得朱良国在省城也没什么亲戚,自己怎么也算家乡人,一起过个年也合适,便留了下来。

  强子才刚在朱家吃过饭,杨得玉打来了电话,说陈县长知道咱们来省城了,不去陈县长家里拜年也不好,大家决定去陈县长家里看看,问强子才去不去,如果去,能不能现在就赶回宾馆。强子才答应去。结束了通话,强子才谎称是家里打来的。强子才不好马上就走,再坐一阵,才告辞出来。

  五个人凑齐了,杨得玉问大家跑得怎么样,是不是该拜的都拜了。大家说都拜了,也都很顺利。杨得玉有点不大相信。要拜的都是些权大位重的人,见这些人谁都知道不会容易,杨得玉去拜水利厅厅长,就费了很多周折,结果是勉强进了门,人家还是不收红包,而且也不答话,说有什么事过后在办公室谈。杨得玉看大家的脸色,觉得可能有人并没真正去拜。杨得玉想细问一问,但又觉得没有用处。一是大家都是平级,而且还有一个常委。二是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偷偷摸摸的事,当然就没法弄个明白,也不应该弄明白,反正明年要看结果,谁跑不回钱,看到时怎么交待。

  杨得玉给陈嫱打电话联系。陈嫱说她在婆婆家。杨得玉觉得去婆婆家也好,正好给陈县长增个光长个脸。杨得玉坚持要去,陈嫱只好告诉了地址。

  可能是约好的,陈嫱婆婆的子女们都在这里,大大小小二十几口,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人虽然多,但拜年的红包还得给。陈嫱只有婆婆一位老人,但不给一帮孩子也不行。陈嫱急忙将大家拦住,然后接过杨得玉手里的红包,拆开,然后由她来发,给婆婆和孩子们每人一张。

  陈嫱要留五人吃饭。饭当然是不能吃。五人每人喝一杯酒,急忙告辞出来。

  刚下到楼下,陈嫱追了出来,说今晚剧院有俄罗斯交响乐团的演出,水平很高,机会难得,她请大家一起去听听,也开开眼界。大家心里本来都急着回去,杨得玉更是归心似箭,一会儿也不愿意再耽搁。因陈嫱坚决要大家去,杨得玉也无法驳陈嫱的面子不去,只好点头答应。

  熬到初四,滕柯文就无法在家里过年了。他是年三十回到妻子这个家的,原以为妻子会闹别扭,最少也要报怨,但妻子却一反常态,不仅一句没责备他,而且对他格外友好。晚上睡了亲热,她又主动检讨自己,他才明白妻子是想通了,认识到夫妻间越闹隔阂越大,越亲热矛盾越少。当然妻子是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他,就自然想起他的优点来,也认识到这些年她有点对不住他。妻子的一番自我批评,让滕柯文百感交集。如果没有和洪灯儿的事,如果没有毒瘾的事,一切该是多么美好。可惜一切都毁了。他清楚,毒瘾的事绝对不能让妻子 知道,知道了,不仅会把她吓坏,也会让她厌恶,也会马上传到亲人那里,闹得不可收拾。可要想隐瞒也绝非易事。要和妻一起去拜年,一起招待亲戚朋友,一起参加娱乐活动,独自离开一会儿,妻就到处找,然后审贼一样问半天。他知道,妻是怀疑他给哪个女人打电话,妻绝对想不到他会染上毒瘾。他将洪灯儿给他带的杜冷丁藏在烟盒里,伪装成一整盒香烟。他虽然不吸烟,但男人带盒烟招待人是非常正常的。问题是每天得注射两次,身上又有那么多针眼,更要命的是精神。妻很快发现他不正常,有时眼泪鼻涕哈欠不断没一点精神,有时又过于精神整夜不睡,更糟糕的是精神变态,对生活方面的事没一点兴趣,人间最美好最能打动人的那些东西,对他已没有了一点吸引力。他只能一次次对她撒谎,一次次找借口。撒谎和借口后,便是一阵阵恐惧和憎恨,他憎恨自己,憎恨林中信,恨不能将这个世界撕毁。来时,洪灯儿只给他带八支杜冷丁,然后是一些戒毒药,要他按时吃药,每天只准用一支杜冷丁。他死气白赖,才增加到十支。每天用一支根本无法掩饰毒瘾,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四天半,就只剩了一支。他知道半天都不能呆了,只好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然后对妻子说县里发生了大事故,司机已经来接,他得立即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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