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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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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爱急匆匆地从街东头往街西头去。她的心里不大美气。这会儿已经是从前街往后街去的第三个来回了。都怪大姐夫又和大姐打架,吓得六岁的刚儿不知跑哪去了,一整天了找不见人影,真是急死她了。二姐在省城上学,大姐和父亲都有工作,还要照顾自己的家,不能时时来看她,三爱的心里空落落的。寒假里,她目睹了大姐的不幸、二姐的痛苦。她心里忿忿不平,她的大姐和二姐都是最好的女人,为什么却要经受这些?庆幸的是大姐的眼睛终于好了,但二姐心里的伤痛,三爱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帮她消除。 正上初三的三爱已经是县中学的文艺部长。县里每年“十一”的时候举办文艺晚会,回回都少不了她。每次她在台上刚一开腔就会引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她很得意,她喜欢这种感觉。 三爱自幼喜欢文艺。小学二年级时她就识谱,电影、广播里的歌她听两遍就会了,上音乐课老师干脆就全权委任给她教,还带着她到各基层小学巡回教歌,上地区学习也是带了她去。大姐去乡下搞宣传总是带上她,让她拿着个小喇叭现场直播。公社的高音大喇叭里时常传出三爱稚嫩甜脆的歌声。记得她最拿手的歌是《 心中的玫瑰 》和《 樱桃好吃树难栽 》。那时她就小有名气了。 家对面的那排窑洞里住着一位一直未能返城的北京知青。他经常拉小提琴,一脸忧伤的样子。小时候三爱总悄悄趴在他家的窗台前偷听。有次被他发现了,拽她进去让她唱歌。开始她不好意思,知青叔叔说勇敢点嘛,我都听过你唱歌,可好听了。三爱受到鼓舞,就敞开嗓子唱了起来,一首接一首,把那个叔叔给听呆了。 叔叔领着三爱去找大姐,激动地给大姐说三爱是个学音乐的好苗子,很有发展前途,一定要好好培养。大姐就给她从县剧团借回了个手风琴,让她好好学。没有老师,她无师自通,买了本书现学现拉,竟然给拉会了。乐理上不懂的地方她就请教大姐。每天一放学,她独自在家里自拉自唱地练习,大姐回家了也在旁边跟着一起唱,姐妹俩动听的歌声时常引得外人驻足。拉到得意之处,三爱还总喜欢将灯关掉摸着黑拉,她觉得这样才能练出真功夫来。 有大爱这样一个也爱文艺的姐姐,三爱的文艺天赋得到了极好的栽培和发挥。她跟着大姐学会了不少舞蹈,上学期她给初三班编排的舞蹈《 信天游 》还得了一等奖呢。亢奋的唢呐声中,三爱领着六个女孩拿着绸扇舞着变幻莫测的太空步出场,当时就镇了场,三爱很得意,这就是书上常讲的创意嘛。 明天就要开学了,三爱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将来考到外面去,给父亲和姐姐们争气,也给地下的母亲一个安慰。 此时大爱也急急地四处寻着刚儿。她和二水打架又是因为二水赌博酗酒。多少年了,总是不改,几乎每次输得精光。输了就喝酒滋事,回来找茬打骂大爱。娃娃没人管,她工作忙经常不能按时回家,婆婆不但不帮忙还常在胡二水面前挑唆,指桑骂槐地说些难听话。上回自己眼睛出了事,胡二水惊得不轻。大爱想着他这回能改了。可他刚安稳了几天,又赌上了。大爱肺都快气炸了。 大爱刚进家门,三爱就着急地跑了进来:“大姐,你找到刚儿没?” “等我把娃娃找回来了再和你算账!”大爱圆睁一双哭红的杏眼,对着歪在沙发上喝得迷迷糊糊垂头丧气的胡二水怒吼一句,一摔门又出去寻刚儿。三爱赶紧跟在后面。 “找去!找不回来我儿子看我打不死你!!”门后传来胡二水刁蛮而气急败坏的声音。 街西头的“丽容”美发店今天生意红火极了。“二月二,龙抬头”,塞北讲究在阴历的“二月二”剪头发。“二月二”理发,预示着发运亨通,事业兴旺,来店里理发的人络绎不绝,把个既当老板又当理发师的小燕忙得不可开交。 一眼看到大爱和三爱匆匆路过,小燕忙撂下客人出来大声招呼: “大爱!上哪里去呀?快进来!” “三爱,姐我又写新诗了,再给你念念?”看大爱眼盯前方似乎没听见,小燕又兴致勃勃地招呼着三爱。小燕是个文学爱好者,喜欢写诗,写完了就往报社投一投,虽然收到的大多是退稿,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创作热情。三爱也喜欢文学,没事了她俩经常在一起交流。 “燕姐你看见刚儿没有?”三爱焦急地问。 “没有啊,要不姐给你问问隔壁小卖部的小江,看他瞅见没有。”小燕瞥到大爱气呼呼的脸和红眼圈,就猜到了八分,赶紧扭身往隔壁走。 “小江说看见刚儿往杏子桥去了。”小燕从小卖部出来说。 “他到那儿做什么?!”大爱三爱惊呼着,不等小燕应答赶紧往杏子桥去。 杏子河的水很浑很深,河面上漂着些从上游冲下来的木头杂物。 桥上河滩上都没有刚儿。大爱眼巴巴地瞅着湍急的杏子河,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余智斌刚从地区开完会回来。会上说今年要从各县提拔年轻后备干部。地区主管文化的王副书记对余智斌寄予厚望。几年前王副书记来塞北检查工作,时任宣传部干事的余智斌陪他在各乡镇转了一个礼拜,他的文笔和聪明能干给王副书记留下了很深印象,不久他就被提拔成了县宣传部副部长。 余智斌大老远就看见两个人影在杏子桥上来回晃动。他觉得眼熟。车开到近处才发现是大爱三爱姐妹俩。 余智斌赶紧让司机停了车。 看到余智斌,大爱的眼里满是哀怨。余智斌避开大爱的眼神忙问三爱发生了什么事。三 爱哭着说刚儿找不着了。余智斌朝司机嚷了句你先回,就匆匆带着她俩又沿河寻去。 瞅着匆匆走在前面的余智斌,大爱一肚子的委屈。要不是当年那件事,她怎么会匆匆嫁给胡二水呢。 余智斌对她是真正的好。小时候一有别人欺负她余智斌就出来护着她,常常为这和人家打得头破血流。每回学校有劳动任务,他也总是偷偷地帮她完成。上高中后,两人分开了,大爱在理科班,余智斌在文科班。别的男同学开始向大爱献殷勤递纸条,余智斌却闷声不语,线条刚毅的脸总是紧绷着。只有到元旦学校组织演秧歌拜年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笑。那时候,大爱和他并排领在腰鼓队的最前面,打得最欢实最潇洒。每个转身、踢腿的刹那,两人就相视一笑,尤其面对着面打的时候,那眼里的快意和欢喜劲儿,别提两人心里有多美。可演出一结束,两人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后来,大爱中途辍学,顶母亲的班进了商业招待所工作,就很少能见到他的面了。即使偶尔在街上碰见,他也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再后来余智斌就考上了延定大学的中文系。 大爱又漂亮又能干,说媒的把家里的门槛都踩破了,可大爱就是不答应,她心里只装着余智斌。为这后母张赛赛很是恼火,总唆使父亲早早把大爱嫁给在县上有钱有势有恶名的老光棍周大发。大爱置之不理。她根本就瞧不起张赛赛。在大爱的心目中,张赛赛与二爱三爱的妈春杏简直不能相比,同样是后母,却实在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大爱曾经因为她虐待两个妹妹的事和她狠狠地吵了一架,从此她对大爱恨之入骨,再也不让父亲和小爱与她们三姐妹来往。 大爱一门心思地盼着余智斌来向自己示爱。可是,余智斌却总像个木头桩子似的迟迟没有任何表示,大爱很着急。难道还要她一个女子家去向他表白不成? 好不容易盼到余智斌大学快毕业了,大爱却出了事,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人强奸了。大爱一下子觉得天都变了颜色。 胡二水也是大爱和余智斌小时候的玩伴,一直追求着大爱,但大爱很讨厌他。他每天都来招待所看大爱,大爱出事以后,他来得更殷勤了。他对大爱说我不嫌你,我对你好,嫁给我吧。大爱想自己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挑的,嫁给余智斌自己又不配,她也实在不愿意影响余智斌的名誉,那样还不如杀了她。但余智斌毕业后却来向她求婚,每天都来接送她,为了让他死心,大爱咬咬牙,很快地嫁给了胡二水。 结婚后胡二水立马本性毕现,好吃懒做酗酒赌博不说,心眼小得像针孔,对大爱不是骂就是打,还经常边打边嚷:“打到的婆姨揉到的面,越打越老实。”二爱三爱听说大姐挨打受气,就去找胡二水评理,却被胡二水摁住一块打了。父亲为这事都气得吐了血。 天已经麻麻黑了,余智斌领着大爱三爱沿着长长的杏子河,继续寻找着刚儿。 瞅着大爱那双哭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余智斌的心里难受极了。他真懊悔自己当年误会大爱,草率地和三丹结了婚。 余智斌喜欢大爱那股甜美、爽快的劲儿,至今他还记得大爱坐在他前面座位上,头发飘过来的清香味儿。不像三丹,好吃懒做,懒得连自己都不愿拾掇。做爱之前他让三丹洗个澡去去那一头难闻的脑油味,她却说反正一会儿还要出汗呢,做完再洗。真让他扫兴。她还动不动爱吃醋,总跟在余智斌的屁股后面监视他,怕他有外心。 杏子河身后的山脚下有一个桃花洞。传说中每到春天,洞里都会飘出些红艳艳的桃花来。据说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时就曾经过此洞。余智斌和大爱小时候经常去桃花洞玩。有回玩过家家,他当新郎官,大爱当新媳妇,他要亲大爱一下,大爱不让,他说我是你的新郎官你得听我的,大爱就让他亲了。 忽然余智斌想:刚儿会不会在桃花洞里呢?余智斌赶紧带着大爱三爱往那儿跑。 刚儿正独自蹲在洞里发呆。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就对母亲没有好过,总是打打骂骂。有回因为母亲给在西安上警察学校的二姨寄钱,父亲就用一根长满刺儿的棍子狠狠地打母亲,把母亲打得好多天没去上班。母亲浓密乌黑的头发也被父亲拽得日渐稀少,一着急就头痛,都很少对他笑了。 刚儿从心里怨着恨着父亲,为什么他总要打麻将、喝酒,还对母亲那么不好。今天早上正吃着饭,不知为何两人又扭打了起来,刚儿就一溜烟地又跑到了这里。 刚儿很喜欢桃花洞。他常和小伙伴们来这里玩耍。他觉得呆在洞里很安全。虽然有关桃花洞还有着一些恐怖的传说,传说每到下大雨天洞里会发洪水,或者会刮出一阵龙卷风将人卷进去,进去了就再也寻不着踪影。 天已经大黑,刚儿感觉到肚子很饿,咕咕地叫得厉害,但他还是坚持着不想回家。 看到大爱,刚儿生气地把小脸扭到了一边。 大爱一把抱住刚儿伤心地哭了起来:“刚儿,妈妈对不起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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