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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伟是一个善于抓住机遇的人,放弃了机遇就等于放弃了财富。他充分利用会议安排的参观访问活动,对企业营销、对下海经商、对商战谋略等诸多方面都进行了细致的了解。会后,他又利用职业优势,带着小玲,对参观过的几家重点企业的总裁进行了接触。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撒网。这张网将来是会有鱼可捞的。为此,他尽了最大努力来表现自己方方面面的才干,对谈吐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姿态每一种表情都进行了精心地设计,细致得让他自己也感到可笑。仿佛这不是在做人,而是在做戏,自我歪曲,自我调弄。但效果并不坏。一家饮料公司的王总裁对他并非恭维地说,假如你要投身商海,你干得会比我好。作为自小经商的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观印象:你有交际能力,有谋略和胆识,有一般商人不具备的较高的文化素质,叫人感到诚实可信而又精明强干。这就具备了下海的基本条件。你应当试试才对。几句话就说得阿伟心花怒放,忙说假如真有那一天的话,还请王先生多多关照。王总裁的目光酸溜溜地从小玲脸上滑过去,说这位小姐不是一位很好的公关人员吗!阿伟若有所悟地点头笑笑,还请总裁多赏脸呐!你是商界巨子,久经沙场;我乃白面书生,俗人一个,向你请教的时候多着哪。总裁说,哪里哪里,你没听说商界从来无良师么?!

  从王总裁办公室出来,小玲紧靠在阿伟身上走,两人步伐很慢。小玲问他,你真以为他就是位商界巨子么?阿伟放肆地哈哈大笑说,狗屁。他那类人算什么?你把他胸腹剖开看看,肯定全是草。这就叫逢场作戏。你必须记住:说假话的时候务必表现出一种诚实的态度,态度虔诚了,假话可以成真。小玲说,你对我说的也是假话吗?阿伟揪一下她的脸蛋:你说呢?两人边走边说,悠哉游哉。目之所至,意之所及,无不感受到现代文明的种种侵袭,直刺着肌肤腠理。拥挤的交通,宽阔的立交桥,匆忙的行人,兜售黄色图片的小贩,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性服务电话,这些都使阿伟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和寒碜。使他感到自豪、得意和不失身份的,就只有漂亮女郎小玲了——她始终依偎着他走,做永生伴侣状,吸引着无数路人的羡慕的眼光。阿伟明白,这是一个需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世界,女人是男人身价的增高器。拥有一个可意女人完全不亚于一笔可观的财富。他亲亲小玲的脸蛋儿说,宝贝儿,将来你会在这里大有作为的。小玲噘噘嘴,反唇相讥道:你不是说女人是祸水吗。阿伟玩世不恭地说,祸兮福所倚,也许正因为如此吧。所以有许多男人天生适宜于在祸水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终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小玲说,那你就永远浸泡在祸水之中吧。

  老天爷摇身一变,突然下起雨来,浇湿了一片南国土地。密密麻麻的雨线使天空变成了浑浊的浆糊状,行人们一下于失去了原有的风采,一个个极为自私的抱头鼠窜。阿伟和小玲在商店买了把情侣伞,站在商店门口观望行人,觉得很有意思。阿伟说,你看他们像什么?像刚刚上岸只顾逃命的落水狗。只是少了两只脚而已。小玲白他一眼:你别太损了。

  阿伟到南方去后,肖平大约有五天时间没有到单位上班去。虽说是专业作家,但时间却并不长,常有杂人杂事干扰着他,使他无法静下心来。一部中篇小说拖了几天时间还没结尾,杂志社的责任编辑一催再催。直到亮出黄牌:如果到了发稿期还不交稿,我们就只好改发其它作品了。所以他集中了几天时间完成了小说的结尾和修改润色工作,总算稍稍缓了口气。这天到单位刚坐下,就听文联吴秘书长说,有个姑娘先后找过他几次。肖平问留下姓名没有,吴秘书长说她好像不认识你,大约是来拜师的。刚说毕,门口就走来一位姑娘,身材颀长,亭亭玉立,胸前戴着师院校徽。吴秘书长说,就是她找你。吴秘书长说了声你们谈就转身走了。姑娘走进门来,交给肖平一张纸条,肖平打开纸条一看,是阿伟写的。姑娘坐下后,自报家门介绍情况。她说她是中文系二年级学生,叫刘亚琴,今年二十岁。近年来她在学习写作,写了不少东西,也从不敢示与人看。这次是斗胆找上门来拜师求教。希望肖老师能给予指点。

  肖平是个脸皮子薄的人。平时别人越是尊重他,他越是不好意思。每次文联搞什么辅导、报告、讲座之类他都尽量回避。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仅凭几篇拙文就四方游说、八面卖弄的作家。刘亚琴就那么恭而敬之地往旁边一坐,像一个规矩本分的小学生,等待着师长的训导。肖平就有点受宠若惊,浑身不自在。她人不漂亮也倒罢了,偏偏她又那么体态端庄,相貌可人,腼腆中露出几分知识女性的大方和洒脱。肖平就更加拘束得放不开手脚了。小时候母亲常常逢人唠叨他的毛病,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怕见生人。长大之后他一直都在克服这个毛病,可成效并不显著,尤其是见了陌生女人更是糟透了。唯其如此,他就特别佩服阿伟在女人面前的那种任意发挥左右逢源把自己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又恰到好处的功夫。他甚至责怪自己怎么这么笨,笨得这样没出息。

  刘亚琴不知道自己正在受到冷落、轻视、或被人不屑一顾。她无法揣测肖平此时的心态。她随手翻翻桌上的文学刊物,有意在寻找肖平的名字。连续三本都有他的小说和散文。她想得到指教,并无心思去细读。良久,只听得肖平说,你带来习作了吗?刘亚琴说是带了两篇小说,短的。递过去的时候她有意审视了肖平那双躲躲闪闪的眼睛。肖平把稿子装进抽屉,试探着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如果听真话我就挑毛病,如果听假话我就谈优点。这样吧,你把稿子放在这里我读,你有空了再来找我。口气有点像下逐客令。刘亚琴似乎领会了这个意思,站起来拿了两本刊物和肖平新近出版的一本小说集,问可以借去看看吗?肖平说拿去吧送你。刘亚琴冷笑道,好一副施舍的口气。能签个名吗?肖平淡淡地说,免了吧,原谅我从来没有这个习惯。刘亚琴从鼻孔深处哼了一声,好像自己受了污辱似的,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就是个作家吗,人不求人一般大!要摆架子你在曹雪芹鲁迅面前去摆架子呀。说毕,狠狠地抓起桌上的书,迈着愤怒的步伐出门了。楼梯上弹起一阵高跟鞋急促的叩击声,似有几多委屈几多哀怨几多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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