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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请问,霍夫曼是纳粹德国派驻比利时的最高长官,德国法西斯在比利时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他能逃脱罪责吗?”

  “我并没有为他的罪行辩护,我只希望比利时人民能够公平地对待他,法庭能够公正地判决他!”

  “金玲小姐,您不怕您的讲话见报之后,会损害您在比利时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吗?”

  “先生,我的形象并不重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重要的是一个人能得到公正的审判,哪怕他是一个罪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各大报纸被抢购一空。

  有人大骂金玲是亲德分子,是“比奸”。一时,金玲再次成为比国上下关注的焦点人物。

  这边,联合签名的事进展得并不顺利。各人看法不一,有的同意,有的坚决不同意。豪特把签名信撕得粉碎,扔到路边的排水沟里。

  “浑蛋!难道你忘了你的狗命是怎么得来的吗?”维克多骂豪特。

  豪特愤怒地回击道:“可我更忘不了我的父亲,更忘不了那些死难的同胞!这一切都是霍夫曼那群言生一手造成的!我凭什么要感谢一个法西斯的头子,要拯救他一文不值的狗命!”

  “可你应该面对事实说话,他毕竟……”

  “什么事实?我差点儿被送上绞刑架,我老婆也差点儿被处死,比利时有十几万同胞被抓进集中营,上万人被处死,多少个家庭被搞得妻离子散,这难道不是事实吗?你看她……”豪特一指正瞒珊走来的玛格丽特,“她儿子,她丈夫,都死在德国鬼子的屠刀下了,她急疯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的,这全是事实。但是,霍夫曼冒着被希特勒撤职杀头的危险,多次赦免抵抗分子,这也是事实。

  不仅如此,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听说他们要联合签名为霍夫曼说情,立刻强烈反对,声称谁敢为霍夫曼求情,他们就联名到法庭上去抗议。拉丽特和加里为此事也大吵起来。加里骂拉丽特是认贼作父,被拉丽特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然而,当金玲一出现在争论不休的众人面前时,大家立刻噤了声。在这位中国女子面前,无论是火气十足的豪特,还是性格暴躁的加里,都乖乖地低下了头。因为是金玲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所以她有这种威望和震慑力。

  “我知道你们都很感激我,可我只不过是一个流落到此的中国留学生。如果没有霍夫曼将军的帮助,你们想想,那会是怎样一个结果?现在,霍夫曼要被送上法庭受审了,出于起码的良心,我们不应该为他做点儿什么,为他说句公道话吗?”金玲的声音不高,脸上仍然挂着那种谦和的微笑。可是,她的话语却句句敲在人们的心坎上,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铁匠出身的游击队长第一个拿起笔来,在重新起草的联名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紧接着,许多被营救过的人都纷纷拿起笔来,在联名信上签上名宇……

  这天傍晚,一些人正在维克多家里签名,忽然来了两个军事审判委员会的人。维克多和金玲不禁一阵紧张,以为是联合签名的事惹出麻烦了。

  来人说:“金玲女士,您是霍夫曼将军的朋友,所以特意来麻烦您,想请您帮帮忙……”

  “请我帮什么忙?”金玲问。

  “霍夫曼被押到布鲁塞尔监狱以来,情绪极其低落,从前天开始绝食,拒绝接受审判。所以,我们想请您出面劝劝他。”

  金玲立刻跟他们到布鲁塞尔监狱。

  监狱仍然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阴森森的走廊,幽暗的灯光,令人毛骨惊然的铁栅栏。但是,被关押的人却变了,不再是反战人士和无辜的群众,而是一些德国战犯。梅格尔那些盖世太保官员都被关在这里。霍夫曼被关押在最里面,也就是兰伯和西拉里曾住过的死四里。

  金玲看到一个身穿肮脏的德国将军制服,白发苍苍,憔悴、苍老,如同乞丐一般的男人,正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铺上,她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长着一副宽大额头、曾威风凛凛的德国将军……看到昔日的将军朋友落到这种地步,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袭上金玲的心头,泪水顿时打湿了她的眼帘。

  “霍夫曼将军……”

  听到这熟悉的叫声,霍夫曼一怔,忙睁开浑浊的眼睛,用惊喜而又无神的目光望着金玲,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但因身体极度虚弱,起了几下都没坐起来,金玲急忙把他搀扶起来。

  两位好友在这种时候见面,自然是感慨多多。一个是比利时举国上下人人皆知的巾帼英雄,一个则是等待受审的头号战犯。

  “霍夫曼将军,我一直想来看望您,可是……”金玲拉着霍夫曼的手泣不成声。

  “不,我已经不值得你看了……你瞧,这就是当年关押你们反战人士的囚室,现在轮到我了。”霍夫曼凄苦地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苍凉。看到金玲能在他人生最落魄、最末路的时候到监狱里来看望他,这使他万念俱灰的心灵感到一丝慰藉。

  金玲告诉霍夫曼,已为他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大家联名写信为他呼吁,要求公正地审判他,她问霍夫曼:“您还记得拉丽特吧?”

  霍夫曼当然不会忘记这位令他敬佩、在集中营里给了他许多帮助的比利时姑娘。

  “拉丽特让我告诉您,她非常爱您,让您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她说不管您被判多少年她都会等您,并且让我给您捎来了一封信……”

  但是,拉丽特火一样的热情却遭到了冷遇。“请代我谢谢这位善良的姑娘,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了。”霍夫曼知道,他的人生已经到了尽头。

  “不,霍夫曼将军,您不应该这么说……”

  “金玲,我非常感激你来看望我。”

  “霍夫曼将军,您应该面对现实,接受审判,我相信法庭会公正对待您的……”

  “不,我已经不需要审判了,”霍夫曼再次打断了她,“对我的审判不是今天,而是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审判我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的良心。我的良心很早就开始审判自己了,而审判我良心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你金玲……”

  “怎么会是我?”金玲大为惊讶。

  “是的,你每次的到来,无形中都在审判我,还有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他们都在审判我……”霍夫曼的声调深沉,语气悲怆而绝望,“我现在成了德意志的叛徒,比利时的罪人。我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我曾引以自豪的德意志,曾引以自豪的大日耳曼民族全完了,全成了千古罪人,成了人类的公敌……我的国家成了百孔千疮的废墟,我的民族被送上了历史的审判台……我这个德意志的将军,死与不死,存在与不存在,还有什么价值?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财产,没有自由……我这个死亡之躯,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审判了。我现在惟一希望的就是尽快解脱自己。我早就厌恶这个世界了,包括厌恶我自己……用你们中国的那句话就是,‘哀莫过于心死’。我的心早就死了。”

  霍夫曼的心的确死了,无论金玲怎样苦口婆心地劝他,他都无动于衷了。最后,金玲只好哭泣着与他告别了。

  但是,几分钟后,金玲又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霍夫曼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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