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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瞒天过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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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七嘴八舌乱起哄:算!算!他王茂财不算"资本主义尾巴",我们枫树坪就没有"尾巴"了! 春山爷心里虽然拐不过弯来,可是经不住刘福田能说会道,大道理一套一套,脑壳也有些迷糊了。村里要搞"割'尾'运动",就这么定了下来。 现场会就摆在王茂财家门前那块开荒地的地头上。也分不清哪些是来开会的,哪些是来看热闹的,反正人来了不少,在田间小路上、溪坝上和石板桥头站着,蹲着,坐着。刘福田拍拍王茂财的肩膀说:"王茂财,今天在你家地头开个现场会呀!"茂财叔受宠若惊,嘿嘿笑着。王茂财还以为人家是来参观他家的菜园子,要现场取经哩。茂财叔是个作田好手,无论莳田犁田、耙田耖田,过去他都在村里露过脸,给年轻人传过经送过宝。茂财叔兴兴头头的,叫秀秀给干部们搬板凳,筛茶水,就等着刘福田刘主任把他叫到高坝上去发言。可是,直到大会开始,也没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茂财叔看见刘福田登上高高的溪坝,拿着一张报纸大声朗读起来。对报上说的那些大道理,茂财叔似懂非懂,只有"割资本主义尾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几句话,他听得十分明白,心里一惊,便慢慢地蹲下来,双手捧住一张苦瓜脸,恨不能地下裂开一条缝,他好一家伙钻下去。 刘福田读过报,讲过话,接着是地头大批判。开头没人说话,刘福田就一个劲给人家努嘴巴使眼色,这才有几个社员开了口。有个社员说,茂财叔私心太重,在队里干活,小半天要跑五六回茅坑。另一个社员则不同意,他说,茂财叔从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一泡尿一泡屎他也金贵如命,舍不得屙在外头,憋啊憋啊,两三里路也要憋回家,硬是要屙在自家的茅坑里…… 这些发言也说不上大批判,而是挖苦、出气和冷嘲热讽。大家都听出来了,发言者过去跟茂财叔有过小小的过节,伤了两家的和气,正好逮住这个机会泄泄私愤。会就开得稀稀拉拉,嘻嘻哈哈,没有一点严肃性。但是,茂财叔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脸都灰了,大串大串汗珠子啪嗒啪嗒砸在田塍上。 吴希声、蓝雪梅和张亮等知青也来到现场看热闹。吴希声躲在人群后面,似乎很怕被秀秀看见。自从前几天挨了秀秀一耳光,他就一直躲着秀秀。但是秀秀家遭此劫难,他还是十分挂心。希声的目光悄悄跟踪秀秀。他看见秀秀开头还满场地跑,热情地给乡亲们端茶送水,一会儿,她就傻了,蔫了,也像她阿爸一样,在地头蹲下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希声看见秀秀掩面而泣,躲进屋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张亮傻乎乎看着,听着,心里一直犯嘀咕:茂财叔种点瓜果菜蔬也算得上资本主义?那么,我父亲开的那家丝绸商行,店面一大排,大厦二十层,汽车十多辆,伙计上百人,那该算是什么滔天大罪呀! 张亮愈看愈害怕,虚汗直淌,身上的抖抖索索传到雪梅手里,蓝雪梅就问张亮你怎么啦?张亮说,他妈的,我头晕!雪梅扯扯张亮的胳膊,又叫上希声,悄悄退出会场,蹲在一棵乌桕树下冷眼旁观。 一会儿,又有几个社员没耐性开会,下了田坝,站在远处吸烟,聊天,批判会开始阵脚大乱。刘福田站在溪坝上大声嚷嚷:"大家不要乱动,谁再发言?啊!谁再发言?上来发一次言,大队补贴十个工分!" "我要发言!"一个社员大声喊了一嗓子。 刘福田放眼一瞅,正是他最要好的关系户拐子陈大牛。刘福田自从跟蔡桂花搭上"造反派"的老关系,一来枫树坪就到她家吃派饭,跟拐子牛也厮混熟了。刘福田昨晚专门到苦竹院串了一趟门,往拐子牛耳里灌了两铳硝,在他心头点了一把火,这个像太监蔫不啦唧的家伙竟有了胆量。这会儿,刘福田看见拐子牛拖着一条瘸腿从人群中挤出来,心里踏实多了。他对拐子牛招招手:"陈大牛同志,上来发言,上来发言!" 拐子牛搭着刘福田的手,登上溪坝,在一块高高的石墩上站稳,亮开鸭公嗓子说:"社员同志们,这个大会开得太好了,太好了!刘主任的报告,一句句都说到我们贫下中农心坎里去啦!嘿,这一大片溪滩地,原来撂在这溪坝上,长满了茅茅草、狗尾草、黄姜柴,也算是我们枫树坪的一景呀!自从王茂财开了荒,种了菜,我们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为嘛事看着不顺眼?这些菜呀瓜呀豆呀,对大家伙没有一丁半点好处么,只能让他王茂财赚票子咯。看看,富了一人,穷了全村,这不是资本主义是嘛哟?报纸上的话说得多好呀!'宁要社会主义的苗,不要资本主义的草。'……" 有些人听出拐子牛把报上的话说颠倒了,哄地一声笑起来。 刘福田连忙纠正道:"不对!不对!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会场上又是一阵哄笑,混乱的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刘福田大声吆喝道:"不要笑!不准笑!谁再笑,就扣谁的工分!谁再捣乱,还要扣他的口粮!" 会场上稍稍安静了些。但是拐子牛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也无心再讲下去,就呼口号般大声叫喊:"对,对!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王茂财这园子里的菜,就是资本主义的草,不,不对!就是资本主义的苗,我们就要坚决把它铲光拔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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