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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偷尝禁果(6)


  希声在张亮宽大的肩膀上狠击一掌:"行,这才算一条男子汉!"

  两人说着说着,眼睛都有点潮湿,嗓门都有点哽咽。沉默一会儿,张亮又把承诺加以具体化,说他这辈子如果有条件要娶个女人,那就是蓝雪梅了。不过,他们不会在枫树坪结婚。他们一定要争取回上海,他要让雪梅体体面面地当新娘!他重重地回了希声一拳,"你小子等着吧,我一定请你喝喜酒!"

  "我就盼着这一天!"希声双眼放光,一腔真诚,把一只胳膊搭在张亮的肩膀上,无比深情而向往地说道,"到时候,我就给你们当个证婚人吧!"

  两人歇够了,也谈够了,这才提起柴刀、扛上钎担上山去砍樵。

  又过了些天,吴希声却突然向雪梅和张亮提出"分家"。起因不光是发现他们在一起睡觉,更主要的,是他在无意中看到伙房后头的垃圾篓子里的鸡蛋壳,却好久吃不到一粒鸡蛋。上海知青队多年来实行乌托邦式的"共产"原则,即使只剩下雪梅、张亮和希声三人,也是在一口锅灶里开伙吃饭。张亮个大饭量大,可他挣的工分也多;希声体弱吃得少,他的工分收入也少。雪梅的劳力和消耗都属中等。也就是说,他们的劳与酬,大体扯平。在某件小事上,谁吃点亏,谁占点便宜,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多年同窗,特别是"文革"中结成的友谊,足够把他们之间的不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吴希声甚至觉得,在枫树坪的日子虽然苦一点,但他与张亮、雪梅三人姐弟哥们式的情谊,一辈子都值得回味。就说养鸡吃蛋吧,好当家雪梅姐饲养着一窝老母鸡,竞相下蛋,好长日子,他们每人每天都能吃到一粒鸡蛋。前些日子,四只老母鸡被黄鼠狼叼走三只,雪梅伤心不已,叫张亮在鸡橱边装机关设暗器,不杀黄鼠狼誓不罢休。可是狡猾的黄鼠狼并不上钩,雪梅也不敢多买几只母鸡来养。一只老母鸡下蛋就供不应求。雪梅把一粒鸡蛋打成蛋花花,煮成一锅汤,大家一视同仁都能沾点蛋腥味。可是现在,希声已经许久只见蛋壳却吃不到鸡蛋,原本就不大牢靠的"共产"原则,不能不在希声心里砉然坍塌。他想,中国许多大家族中的同胞手足,原来都相亲相爱,一旦娶了老婆,随即有枕边风、私房钱,没有不祸起萧墙,吵着闹着要分家的。雪梅和张亮虽然还没打结婚证,已经不避人耳目、卿卿我我地睡在一起了。按照人之常情,他们该有小两口的小日子,张亮一天独享一粒荷包蛋,也在情理之中,我吴希声掺和进去算个什么事?

  这天希声下工回家又迟了点,他洗好脚,挂好锄,走进伙房见张亮和雪梅已经吃过饭,桌上留着一锅红薯饭,一碗苋菜汤,一碟萝卜干,就是不见荤腥,当然更没有煎蛋炖蛋或鸡蛋汤。

  雪梅撩起围裙搓着手,尚未开口已是满脸歉意:"真对不起!那只老母鸡又抱窝了,老不下蛋。希声,你将就着对付一餐吧!"

  "没事,没事,能填饱肚子就好哩!"希声不动声色,端起碗筷吃饭。其实,他进屋前,特意查看过搁在伙房后头的垃圾篓子,里头分明有个新鲜的鸡蛋壳,希声就心里不快,闷声不响地扒下两碗红薯饭。

  雪梅忙着洗碗抹桌,张亮坐在灶头吸喇叭烟,烟屁股上的火光一闪一闪。吴希声发现,雪梅和张亮偶尔交换个目光,他们的眼神里有一种小夫妻的暧昧。希声觉得心里堵得慌,有点窒息感,作了两次深呼吸,才鼓足勇气开了口:"雪梅,张亮,你们都在这,我想说个事。"

  希声的语气异常平静。也许正是平静得异常,雪梅和张亮都感到事态严重,四只耳朵嗖地支楞起来。怪了,他们的小弟弟、才二十出头的吴希声,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平静的语气和严肃的表情说话的。

  "你说,你说,希声!"雪梅在饭桌边坐了下来,朝张亮招了招手,"哎,你也过来吧!"

  张亮也在桌边坐下:"嘿,到底有啥事体?快说快说!"

  到了关键时刻,希声又心里犯难。他咽了口口水说:"唉,也没啥大事,没啥大事,不说了!不说了!"

  雪梅却是一脸的关切:"是不是你爸他又病了?"

  希声支支吾吾:"不,还好,还好。"

  张亮急了,嗓门提高八度:"哦,我知道了:刘福田那小子又欺负你?"

  "没,没。"吴希声连连摇头,"这阵子他倒没有找我的麻烦。"

  雪梅抿嘴一笑:"我猜八成是跟秀秀闹别扭了!"

  "没,没,没!"希声还是一个劲摇头。

  "哎,到底是啥事体?"张亮霍地站起,一拍桌子吼起来,"你快快说呀!我就见不得你窝窝囊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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