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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放猴归山(4)


  细妹子、小郎哥们笑得更加厉害,七仰八翻,扭做一团。更奇怪的是秀秀也跟着掩嘴而笑。春山爷威严地咳嗽一声:"莫乱讲,莫乱讲!村里有嘛咯大众影院?"又对吴希声说,"吴老师,莫等人了,农村开会上学都到不齐的,教书吧!开讲吧!"

  春山爷讲究尊师之道,一进夜校,不叫吴希声的名字,也不叫他小吴,而是十分尊敬地叫他吴老师。客家土楼的大门上和堂屋里,常常悬挂"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祖遗良训久,家传诗风长"这一类对联。乡里人"敬惜字纸"成风,看到地下扔着一张报纸,也有敬畏之心,要捡到纸炉里焚化。所以,村民们对肚里有墨水的知青哥自是十分敬重。这种孔孟遗风,跟那个年代贬抑知识的宣传,似乎是格格不入暗暗较劲的。

  吴希声开始上课。他曾用拼音的方法教学员识字。可是二十六个声母和韵母学员不易接受,他放弃了,改用一种自己发明的图形识字法。他在黑板上画了个太阳──⊙,说这叫"日"字;再画一片半月──,说这叫"月"字;"日"字加"月"字呢?一片光明,当然是个"明"字。以此类推,他画了"田"、"水"、"鸟"、"手"、"犁"等字的图形,学员们很快学会这些由象形文字演化而来的汉字。

  "吴老师,你真行!"春山爷竖起大拇指直夸吴希声。

  上完识字课,吴希声给学员们拉琴为乐。开初,他拉过西方的小夜曲和圆舞曲,学员们听不懂,说像小寡妇哭坟,咿咿呜呜,都不爱听。后来,吴希声就拉《红头绳》《妇女的冤仇深》。那时彩色电影《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的插曲非常走红,有线广播的话匣子里天天播放。吴希声拉这些歌曲,学员们听得如痴如醉,都说他跟做电影的人一样厉害。细妹子、小郎哥们弄不明白,那个葫芦形的木匣子里怎能发出那么动听那么优美的声音。春山爷是村里惟一闯过世界见多识广的老人,就以绝对权威的口吻解释说:

  "能不好听?人家的胡琴才两根线,吴老师的胡琴有四根线。"

  吴希声笑笑,不作分辩。他知道有许多事跟山里人是很难说清楚的。

  九点来钟,夜校放学了。出了金谷寺,学员们摁着手电,打起火把,山路上一时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像突然撒下一串珍珠,给黑魆魆的山梁戴上一条闪光的珠链。

  希声和秀秀总是结伴而行,或一前一后,或肩挨着肩,走在凉风习习的小路上。在有意或无意间,秀秀的肩膀偶尔碰碰希声的臂膀,希声全身一麻,有触电的感觉,倏地一下跳开了。他不是恪守"男女授受不亲"之道,只觉得他们虽然已经很是要好,却还没有好到那个份上。可是,当希声与秀秀拉开了距离,他又怕冷落了人家,就悄悄地向秀秀靠拢,而且主动找些话说。

  希声忽然记起小郎哥说的"大众影院",和细妹子们神秘的笑声,很是纳闷,就问秀秀枫树坪哪来的"大众影院"?

  秀秀乞乞轻笑,问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呀?希声说,我真的不知道。秀秀举手往西一指,说村西头的苦竹院,你总该知道吧?希声依然摸不着头脑,说苦竹院是苦竹院,跟大众影院有什么相干?秀秀抿嘴微笑着问,那小院里住着个蔡桂花,很年轻,很漂亮,你总认识吧?

  哦,她呀?希声淡淡地说,那婆娘子我见过,她有什么漂亮。秀秀的口气就有几分调侃了,反正枫树坪的男人们都说她漂亮。你敢说她不漂亮?她在幽幽的月光下扬起自己好看的小脸蛋,瞧,比我总要漂亮一点吧!希声看看秀秀,回答得十分认真,说蔡桂花哪能跟你比呀,你是天生的漂亮,蔡桂花只是爱打扮,总是花里胡哨的。

  秀秀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受用,却还一个劲地跟希声逗乐子。秀秀说,哼,你敢说人家不漂亮,一到暗晡夜,有多少后生哥爱往苦竹院跑呀!谁来上你的破夜校?希声大惑不解,他们老往苦竹院跑干什么?秀秀心想这个吴希声也真够书呆了,年轻男人去找个风流婆娘,还要问个干什么吗?她又忍不住吃吃地笑,说我也不知人家去苦竹院做嘛咯,你自己去看看吧!

  秀秀的笑声神秘莫测,激起希声的更大的好奇心。再说,刘福田已经给他敲过警钟,说夜校再那样稀稀拉拉的,就不让他当老师了。吴希声便拿定主意,真该去"大众影院"明察暗访一番。

  分手的时候,秀秀又乞乞地笑,仿佛要等着看希声的好戏似的。而书呆子气十足的吴希声,却做梦也没想到,那座趴在山窝窝里的苦竹院,正像个神秘兮兮的女巫,瞪着一双鬼里鬼气的眼睛窥伺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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