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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刘幼捷拍着茶几嚷道:“这点子事!这是小事吗?你知道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小昀留置处理,你知道不知道留置室是什么样子?这就是坐牢啊!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女儿?她做错什么了?写批评报道揭露齐大元那帮腐败分子的黑幕有错吗?亏你还是市委副书记,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叫我冷静冷静冷静!这个公安局的政委我不要做了!拼个鱼死网破拉倒,他齐大元,他马春山,一个也别想好!”她越说越气,抓起电话又重重地摔上:“你别拦着我!”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左君年叹了口气,把通讯录放到沙发上:“你打电话给熊天平,能解决问题么?”

  “我就不信,他敢跟我硬顶!”

  左君年也急了:“幼捷,你平时的精明上哪里去了?这熊天平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涉及的方方面面?下午张德常当他的面,对这事表了态定了性,他都敢装糊涂,硬拗着要办这个案子,我们平时又没得罪过他,他难道发了神经病非要和我们过不去?他敢这么做,说明他后台已经足够硬!他这么赤膊上阵,只说明他背后有人指使!还要问是谁指使么?这个局面是必然的,今天上午我听说稿子是左昀写的之后,就猜到他们要来这一手。”

  刘幼捷低了头,眼泪扑啦扑啦地掉在沙发上,左君年别过脸去,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司法上的事我不很懂,我只问你,他现在所做的,可合乎程序?”

  过了一会,刘幼捷终于不情愿地道:“程序上是没问题。但是,公安内部都知道,有些事,顶真办是一个说法,不顶真又是一个说法,手松一松,可以什么事都没有,手紧一紧,弄个三年五年的,也不是问题——”

  “传唤最多能羁留人多久?”

  “24小时。”

  左君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就得做好准备,他熊天平肯定要把这24小时用足了。24小时,他敢超过一秒,我就是书记不当,也把他们那一伙整个底儿朝天!”

  刘幼捷捂着嘴,抽泣起来。

  待她哭声渐渐低下去,左君年强笑着安慰她:“其实回头想想,这对小昀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些年我们把她宠坏了,她又自恃聪明,处处顺风顺水,认定了的事啥都敢干,这种性格迟早要吃大亏的。让她受点磨难,对以后有好处呢。”

  “说得倒轻巧!你没蹲过号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不?”刘幼捷说着又哭了:“娇生惯养的一个女孩子家,在黑咕隆咚的留置室蹲一晚上,那是人过的日子么?换了你,你一个小时也待不下去的!”

  左说不是,右说不行,左君年也有点急了:“待不下去也得待!她自己没有责任么?手机留给一个杀人犯,这个只要一查实,脱不了的包庇罪!你还是先省省心,别担心今天晚上了,要真让熊天平把罪名坐实了,那可不是关一个晚上的事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刘幼捷哭着,声音又高了:“我还有不清楚的,只要你放手让他弄,不出24小时,他就能让该开口的都开口,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左君年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地说:“放手让他弄?我能放手让他弄?!”

  “你准备怎么办?”

  左君年冷冷地道:“我另有办法。他有一施,我有一报。这件事,由得他们做文章好了,他们无非是想从赵根林或者贺小英嘴里挖出话来,根据我的判断,这两个人都不会吐口。”

  刘幼捷冷笑一声:“你说不会就不会?”

  左君年淡淡道:“贺小英写给小昀的情书我看过的,而且我听说他一直对小昀念念不忘的,要他出来指证小昀,除非刀架他脖子上——熊天平敢去得罪贺仲平?他今天下午连传唤贺小英都没敢呢。至于赵根林,张德常下午审讯他时,已经把该点到的话点到位了,老张说看样子他骨头还满硬的,不会乱咬一气的。”

  “你是没见过熊天平办案是吧?”刘幼捷道:“白绵的报纸吹他是神探,我们内部谁不知道?他是出名的‘辣手神探’,田三被吊了一下午都哭天喊地的,那姓赵的骨头再硬,经了熊天平的手,也成烂泥巴了。”

  左君年大怒道:“他敢!”

  刘幼捷没再吭声,老左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么多双眼睛,还有张德常在上面压着,熊天平无论如何也不敢瞒天过海刑讯逼供。

  问讯室里虽然声色俱厉,熊天平心里其实虚极了。他和马春山约了在一个小饭店一起吃饭,进了房间才发现这一路上的汗,把腿弯都打湿了。他真的有点后悔,当时在厕所里被马春山一唬,就鬼迷心窍似地答应他,现在才发现果真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下午审讯了赵根林三个小时,说起杀死江勇的动机经过,他十分坦白,但问到他有没有从江勇身上取走什么东西时,他瞪着无辜的眼睛说,没有啊。而在问起左昀的手机为什么在他手里时,他干脆地说,她忘记拿走,我捡起来了。分明在投案自首之前,他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而且很可能还有懂得司法的高人指点过,回答无懈可击。

  他的动摇似乎在马春山的意料之中,很爽快地说:“先别说那些了,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地点嘛,就在你一个老朋友家里,哪个老朋友?在锦绣花园住着呢,你说是谁?”

  熊天平正诚恳地说:“真的,我真的就不去了……”听到锦绣花园四个字,舌头就软了,而身体的某个部位,却硬了。马春山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窃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破案神速,多亏了你,我已经把情况向齐书记汇报了,你知道齐书记这个人是求贤若渴的,表示要找个机会见见你呢。”

  提起锦绣花园,熊天平已经心旌摇动,又见说起齐书记,更是沉吟起来。马春山又旁敲侧击地点拨了他几句,齐书记调来白绵这一年,四套班子里的权力都从新洗牌分配过了,哪个要害部门都有了自己人,惟独公安这一块没机会插得进手,只要他相中了你,存心栽培,别说队长拨正,三年两年一过,刘幼捷算个屁啊。听得熊天平暗自心服。

  见他不再支吾,马春山放了心,想了一想,叹了口气:“其实啊,熊队长,做大哥的也知道你的难处,上上下下这么多眼睛盯着,要叫你从赵根林牙齿里掏东西,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熊天平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道:“那倒也未必。”

  马春山惊奇地看着他,熊天平避开他的目光,赶紧声明:“我只是说未必,未必啊。”

  “这就是你小子不对了啊!”马春山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早就有了打算,却还在吊大哥我的胃口……”

  熊天平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啊。不过嘛,”他抽了抽微笑的嘴角,轻轻地道:“干了十年的警察了,要是这点事都摆不平,那不是白混了。”

  临出门时,马春山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信封,就势塞进了熊天平的上衣口袋,熊天平急了,赶紧从袋子里往外拿,被马春山一把按住:“兄弟,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你就别见外,这点小数目供你这几天办事开销,你要是过意不去,等那笔账到手之后,账上照扣就是。”

  熊天平便把手从口袋上挪开了,笑了笑,带上包间的门,先走了。

  他开警车回到公安局,却没进办公搂,而是绕进了宿舍大院,径直朝江永春家走去,窗户没有拉帘子,隔着窗户一看,屋子里的灵堂还设着,中间陈着冰棺,江勇的几个姐姐没在,老太婆张来弟一个人歪在一张藤椅里,目光呆滞,嘴唇蠕动着,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棺材里的儿子在絮絮叨叨。

  熊天平停了一会,举手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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