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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27 颜色

  熊天平打开问讯室的门,赵根林正在打盹,听到声音惊醒过来,困惑地眨巴着有点充血的眼睛,看着熊天平无声无息走了进来。

  一个下午里,警察们走马灯似地在赵根林眼前来来去去,换了两三拨,有一个还是中学同学。不过看他没有认出自己的意思,他也懒得去套近乎。有些警察好像只是进来转转,充满好奇地打量他几眼,像参观一只落网的野兽,一边看一边还说笑:“看起来也不像个杀手啊。”还有人问:“喂,小伙子,你以前练过武术吧?”

  赵根林就很有礼貌地笑笑:“没有。”

  好几个警察都问了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江勇。赵根林有条有理地把故事讲了一遍,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重复了好几遍之后,他索性讲述得更加详细曲折,细致地描述了自己的心理活动,以满足他们的兴致。

  一个年轻的警察还问:“你是不是很爱李三爱?”

  赵根林说:“不。”不过,听众显然流露出不相信的神气。他也不再辩解。

  到晚上了,警察该下班的下班了,楼道里清静了许多,一个警察给他弄了一份饭,他很饿,戴着手铐狼吞虎咽地吃得干干净净。看他吃完饭,警察过来把他铐在铁栅栏上,锁上门就走了。

  他们没有把他带回中午的羁押室,看样子,晚上还要继续问话。赵根林有点厌烦,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除了关于左昀和贺小英的事,他们还要问些什么呢?看到熊天平神色复杂的脸,他一下子明白了。

  有好一会儿,熊天平没有说话。张德常回家去了,没有新的案情进展,明天早晨10点前不会出现。陆杰在楼上给左昀做笔录,看他那屁颠屁颠的殷勤劲了,快赶上公狗打春了。丁一鸣也回家休息去了,熊天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9点30。

  赵根林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时间,不解地看着他。

  熊天平把赵根林从栅栏上解下来,又铐了上去,只是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刚才是正面铐,这会换成了背铐,刚才是用了一副手铐,这会是用了两副,一只手铐一副,一端铐住他一只手,另一端挂在了栅栏上。赵根林不得不躬下身去,弯下腰来撅起屁股,两只胳膊像翅膀,支棱在背后。

  “你干什么?”赵根林紧张起来。

  “我说,赵根林,你知道疼是什么颜色么?”熊天平亲昵地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脖子,像是打算和他玩个很有趣的游戏。

  没等回答,熊天平便提起一只铐子,朝高处顺了顺。他用力一提,毫无防备的赵根林啊地失声叫了出来,疼痛像一把钢针猛地戳进了他的整个肩部。熊天平像没听到他的叫声,把铐子提到足够的高度,才挂扣在一格栅栏上,接着,他又去提另一只手铐,赵根林疼得又大叫起来,拼命朝前哈腰好延伸胳膊的高度,踮起脚后跟把屁股撅得更高了。

  接着,他听到头顶上熊天平平静的询问:“东西呢?”

  赵根林喘着粗气:“什么?”

  “装B!”熊天平低喝一声,猛地箝住他的脖子朝下用力一按,赵根林惨叫起来,眼前猛地一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肩膀和躯干之间发出的嘎嘣声。

  “东西。”按住他脖子的手移开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仅仅几分钟,赵根林整个身体都被汗湿透了,汗珠子从乱糟糟的头发绺下滑到额头上,他努力撅起屁股想减轻胳膊的压力,同时不得不用力绷紧双腿,企图控制住骤然间高涨起来的尿意。

  “知道疼是啥颜色了不?”熊天平捉狭地在他头顶上笑:“黑的?”

  赵根林确实两只眼直发黑,他听见自己小声说:“熊队长,你到底要什么东西?我该说的都说了啊。”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地绷起肌肉和神经,等待着新一轮的袭击。

  熊天平却没再动手,而是换了一个问题:“手机是左昀给你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熊天平和言细语地劝说他:“左昀有当政委的妈,有当书记的爸,这点子小事,你说了实话,我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自己都承认了,贺小英也承认了,还带我们去了那个地洞,你还要死犟什么呢?我最讨厌别人说话不老实了。”

  “别的不敢说嘛,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刑警,就没有一个犯人在我手上不老实的!”熊天平放慢速度说完最后几个字,掐在赵根林后颈上的手又重重地压了下去。

  这一次,赵根林过了好几秒,才喘着气喷出一声低沉的喊叫。疼痛让他失去了一小会儿意识。

  在从晕眩里醒来的一瞬间,赵根林嗫嚅着,几乎脱口而出——是!是是是是是是,只要疼痛不再一拨又一拨地席卷而来,只要脖子上那只可怕的手拿下来,只要胳膊能稍微放低一寸,他简直愿意承认任何事,和这一刻的痛苦相比,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但他似乎又清醒了,低而急促地喘着气,嘴巴里喷出腥甜的气味:“真的,手机是她——掉在那儿的。”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再次绷紧身体。

  熊天平把手拿开了。他走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躬下身,手撑在膝盖上,像博物学家审视一幅鸟类标本,面对面地盯着他。

  “外面有个人很想见你呐。”熊天平说,声音里的“关怀”让人不寒而栗:“你大概不想见她的。江勇的母亲,想来看看你。我给你实话说吧,”熊天平忽然发现自己用上了马春山的口头禅:“不想见她呢,两个问题你就回答一个。”

  赵根林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儿,让他直犯恶心,他咽了口唾沫,挣扎着仰起脖子,这个动作让他眼前顿时蒙上了一抹血红的纱幕,透过晕眩的红,熊天平的脸像一块青色的花岗岩,对着花岗岩他呓语似地说:“熊队长,我说的都是实话。”

  熊天平的牙床挫出声音来:“小子,你自找的。”他直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赵根林唤住了他:“熊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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