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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贺小英嘻嘻笑了:“你还是这个脾气。管他啦,现在都是这样的,哪个是大老板哪个牛B,写得好不好,又有啥要紧。”

  左昀嘿嘿笑了笑:“改天要是这个人失势了呢?是不是还要凿了再换?”

  贺小英看校门的门房里走出人来,朝他们张望,赶紧拉了左昀一把:“走了走了。”

  两人一直走到围墙的尽头,再过去尽剩下陡峭的山崖了,这边山崖并不甚高,七八米左右,沿壁垂直地生着杂树灌木,再过去一点,还有密集的竹林,月光下林子黑森森的,贺小英叹气:“这晚上爬树林,不知道会不会碰着蛇。”

  “岂只有蛇,还会有女鬼呢。”左昀朝他伸了伸舌头,弯下腰,把裤子管扎紧,拽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枝树干,脚尖蹬在山土上,纵身就朝上爬去。两人很快就爬上了山壁,钻进林子,已近子夜,仲秋风露微寒,露水被从树叶上摇落,簌簌地落在身上,从脖子里钻进去,凉嗖嗖地叫人一惊。

  这座后山他们实在太熟悉了,即使摸黑,山上的树木也略有修整,他们还是很快摸到了地方。

  月色和露水一样冰凉,漏过林子,洒在一从荒草上。荒草坟起,露出一个圆顶,猛一看,真像个坟包。

  贺小英停住脚,后退了一步,他的手碰到了左昀的手,便抓住了。

  左昀冷笑一声:“不会吧,从前进出那么多次也没怕过,你今天怎么怕啦?”

  绵湖的后山上有不少山洞,大多疏浅或者已被封死,只这一个,却没有人过问,即有顽皮的学生偶尔经过到这里,也不进这个地洞。这个洞一说是解放前抗日战争里鬼子的碉堡,又一说是文革时武斗的工事,从突起的顶部以及枪眼子来看,地洞确实很像一个碉堡。可以证实的传说是,这个碉堡里曾经死过十一个人。更久远的血腥事件已经无法考证,校工可以证实的是,文革期间,绵湖中学的两伙造反派互相武斗,一伙人抓了另一伙的十多个俘虏,就关在这个地洞里,而抓人的那一伙,后来又与第三派发生火拼,死伤惨重,混战中完全忘记了俘虏这件事,等他们中的某人在医院里说出来俘虏的下落,这十多个地牢里的人都已经成了尸体。

  贺小英干巴巴地笑了笑:“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嘛。”他咳嗽了一声,扒开茅草,冲着洞口唱起了歌来:“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洞里回了一声咳嗽,暗哑,听得人心里一揪。却不是四年前的约定的暗号歌声:“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

  贺小英手又紧了一紧,左昀没好气摔开他的手道:“是他。”

  发现这个洞可以待人的是赵根林。

  赵根林天生善于攀爬,他们村最高的杨树,他都能徒手爬到树梢上。三人在洞口参观瞻仰了几次之后,左昀还不过瘾,建议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恐怖光景,赵根林一般很少附和左昀的疯狂念头,这一次却欣然响应:“我爬下去!”

  好在都学了点理化知识,先找了一堆废纸点着了扔下去,纸堆飘落到洞底,静静燃烧着,照出水泥的地面和角落上的浑浊积水,气味虽然霉烂腥臭,却并不是不能呼吸。于是,过了一天,三人把军训时的背包带到山上,结成一条绳子,拴在洞口的树上,让赵根林先爬了下去。

  赵根林拿手电筒和应急灯四下一照,这洞口小肚深,朝里走,还有纵深,底下都是水泥,墙壁也是水泥,异常平整,看样子曾经是军事要塞。洞口附近有积水和腐烂的草枝树叶,朝里走却干干净净。地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想像中的残骸,空空荡荡,可能由于水泥质量过硬,工程精细的缘故,地面墙壁都十分干燥,没有一般洞穴里的湿气。简直是一个梦想般完美的洞穴。

  左昀马上就想好了计划:A,从花房里偷一个梯子来;B,把梯子藏在洞里;C,每次聚会,由赵根林先下洞,再把梯子搬到洞口,他们两人从梯子把东西运进去;D,建立三人帮的伟大的秘密的永久的指挥部。

  第一次下洞,贺小英赖在洞口不敢下去:“你们两个想想清楚啊,这里死过十一个人!”

  左昀应声发出一声尖叫,凄厉的叫声在洞里嗡嗡回旋,在前头走的赵根林吓得跳了回来,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在地洞里滚来滚去,贺小英在洞口看得头皮发麻。左昀哈哈大笑起来,

  赵根林气得骂娘:“贺小英你他妈的胆子还不如一个娘们!”

  三人都进了洞,赵根林仔细,复又爬到梯子顶,把茅草叶子理理顺,拉过来几绺,遮住人经过的痕迹,才下到洞底,把梯子搬到里洞。

  在洞里呆了几次,连贺小英也对此地曾经是死亡牢狱的事实满不在乎了,三个人大规模地积攒物资,然后悄悄带到后山,一点一点的把这个“三人组指挥部”布置起来。左昀从家里偷来了军用羊毛毯,草绿的一大块,纯羊毛的,又防潮又暖和,在里洞里靠墙清扫干净,铺上一层报纸,再铺好毛毯,毯子当中放了一只结实的纸板箱,箱子里垫满了书,再在上面摆了一幅桌布。三人把地洞当做一个奇迹,一个极重大的秘密精心守卫和丰富着,有了洞穴之后,他们逛东城小街的积极性都高涨了许多,从钉在墙上的钉子到挂钩到坐垫靠枕,稀奇古怪的海报杂志,零食饮料,都陆续运了进去,于是招来老鼠一家,又不得不买来大包的老鼠药,蟑螂大军也应邀而来,于是他们又拿了杀虫剂到处乱喷,地上到处扔着药水罐子——最后,这个地洞,简直成了一个家,杂乱无章,一个和居民小区里的肮脏出租屋没多大区别,恐怖气氛荡然无存,他们时不时地拿幽灵开玩笑,打赌在洞里单独过夜,再后来,他们已经忘却了这件事。

  黝暗中灯光一闪,一只手电筒亮了起来,接着便是木头拖过地面的声音,那只老梯子从黑暗里出现了,黯淡的月光照出一方毛糙的木棱,木色惨白。

  左昀在前,贺小英在后,两人缓缓爬下洞去,虽是九月,洞里的凉气嗖地笼罩上来,相隔四年之后,才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洞里寒气是很森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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