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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在他的记忆中,他每年都要这样忙一段时间,他每一次都是很投入的。工作着是美丽的,只有闲散才会忧郁,做好每一天,不要为未来发愁。扬州那一幕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心灵上的阴影正在逐渐散去。

  他那段时间酒场很少,只和几位酒友在一家新开的“卧龙堂酒店”见了一次面。那是赵见单位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请客,赵见和路路合伙做媒,给他介绍了一个歌剧团的女孩,两人接触感觉还不错。小伙子决定请请媒人,赵见就小事当大事办、费了好大劲把这一伙酒友都弄过来了。

  一向豪饮的尹团和刘易都喝得不多,年前全市机关体检,他们身体都出现了问题。尹团和赵见都是三高,指征挺惊人,老婆已经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再这样喝大家就拜拜。刘易是严重的酒精肝,大夫说想死就继续喝吧,你的肝快成黑色的了。

  柳北桐那天喝得很少,话也不多,那天筱晴在家,他要早些回去。家里的事情和他的惊险遭遇,他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人。有人问他眉骨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时,他只说酒害死人啊,就没有了下文。

  大家那天的主题都是身体,众说纷纭,讨论着取代酒的方法,一个比一个说得有道理,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两瓶酒仍然没剩多少。

  “喝也难受,不喝也难受,累哦!”

  “酒可以喝,关键是掌握一个度。”

  “性情中人,难哦。”

  “我为什么喝不足比喝多了还难受呢?喝他妈多少是恰倒好处呢?看样子这个胃也得科学经营喽。”刘易望着空酒瓶大发议论,那位请客的小伙子不知他什么意思立刻要去拿酒,被五哥一把拽住了。

  “什么不需要经营呢?家庭、身体、财富、精神,人一辈子都在经营中,每一个阶段都有目标、有侧重呦。” 五哥的话挺耐人寻味。

  “老前辈,能不能说得别太深刻?”请客的那位小伙子也挺幽默。

  “像你现在,二三十岁,经营的是爱情,终身伴侣,重要呦!像他——他指了指刘易——三四十岁,经营的是财富,使劲挣钱,要为一辈子打基础喽。像他,赵见,四十多岁,经营的就是亲情了,儿女啊,父母啊,前妻啊、后母啊,人到中年,责任大呦!”

  老尹和苏天明面面相觑,不知他还想说什么。

  “五哥,像你,年过五十,又在经营什么呢?”

  “过了五十的人,已到知天命之年,那么经营的就是心情了。心情好,万事都好。心情不好,全盘皆输啊。你们还差几岁,感觉不到。五十和四十看是差了十岁,心情可要差二十年啊。”

  “你的心情不好吗?不会和深圳的二嫂子有啥关系吧?”赵见抓住机会给五哥调侃,可是没有人笑。

  “庸人自扰、庸人自扰喽!”梁五哥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那天他一脸愁云。大家都知道他每月有两千块钱的退休工资,再加上教提琴的外快,衣食无忧啊。老婆是个退休老师,孩子已经自立成家,他还有什么心思?这个年龄大概又是一种心境。看样生命不息,忧愁不止啊。

  没有人追根问底,老哥肯定是有感而发了。

  苏天明和幺妹坐在他的对面,幺妹不断地给他老公剥虾、剥螃蟹,弄得大家思想常常走神,说着说着话眼就转移到她那双灵巧的手上。

  “嫂子,往这里放点。”

  刘易赖皮地把自己的小盘子放在幺妹面前,大家立刻起哄了。

  “呦——小叔子嗲喽了,你和大哥争待遇啊?”

  “这是我嫂子,嫂子不能疼疼弟弟吗?”

  幺妹笑了,顺手把桌子中央最大的一只螃蟹放到刘易的盘子里。

  “今天刘易弟表现不错,酒喝得不多,自己剥吧,你们这位大哥最近喝酒一点菜都不吃,你们说是不是老了?这样身体能行吗?”

  “老了,现在应该叫老东西、老家伙、老不中用、老货了。我也要开始经营心情喽。”苏天明眯着个眼睛笑着自嘲着。

  可幺妹已经板起了脸,强制性地把一个剥光了的大虾蘸了醋塞到苏天明嘴里,他没有防备,弄得一嘴醋汤。

  大家哄堂大笑。

  柳北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若有所思。他刚过四十,为什么心情总是郁郁寡欢呢?是不是已经提前进入五哥说的那个阶段了?去年的现在已经恍若隔世,那是他和茉莉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和茉莉每次在一起吃饭她都像幺妹一样,强制他吃菜,他不吃菜,她就夺他的酒杯,不让他喝酒。剥螃蟹、剥虾就更是常事了。可那一切,现在都离他那么遥远,真像上个世纪的事了。

  人生无常啊!

  路路那天特有意思,她坐在柳北桐旁边,不断地把菜往他盘子里夹,弄得赵见在对面直喊。

  “错了!错了!是右边。”

  右边是尹天一。

  “今天我就要给桐哥夹菜,最近桐哥瘦多了。不像他,他也瘦了,是眼睛瘦了,瘦成一条线了。”

  大家看着老尹大笑。

  柳北桐终于放声笑了,自己是不是有些过虑了?从小,他就有焦虑的毛病,神经特脆弱,13岁时得过孤独症,小小年龄就无缘无故的失眠。他那时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去,认为只要上街就会被汽车轧死。他母亲担心他会得自闭症,给他买了一件乐器陪伴他,而他立刻就在音乐中找到了他的寄托、他的依靠。音乐把他拯救了,他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之中,用激情抵御了青春期纷乱的神经症。上高中、上大学,在当时那种学习氛围中,他的文化成绩、音乐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他曾经纷乱过的精神开始有序,但多愁善感、胡思乱想、甚至从小养成的焦虑一直没有完全离开他。

  直到最近几年,酒把他改变了,他简直变成了一个和以前完全相反的人。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变得奔放、激情、快乐、粗犷,甚至纵欲!他欣赏新的自己,他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社会,似乎彻底改变了。但他自己知道,这只是他的表面,他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少年时抑郁的底子。他一旦受到打击、一旦从繁忙的工作中停下来,这种抑郁会像虫子一样爬出来,会加倍地折磨他、会把他往死里整……

  不能停下来,无论是脑子还是行为,他要永远处在一种运动的状态。

  大家分手时,苏总从车窗里露出头问了问柳北桐。

  “最近没出什么事吧?”他一向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没事。”

  “该收的要收,该淡化的抓紧淡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柳北桐,就开车走了。

  柳北桐知道,“收”是收敛的“收”,淡化肯定指的一些紧张的关系。几十年的交情,他们心知肚明。

  他说的对,经历过那一劫,柳北桐才真正感受到了平静和安全的魅力和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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