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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那天是入春以来最冷的一天,天气不明不暗,北风呼啸,除了不多的几辆车开过,几乎没有几个行人。马涛是上午 11点准时到的,他是自己开着一辆车来的,他到时柳北桐已经到了。

  他下了车,他们默默地对视了片刻。

  “我建议我们到车里说好吗?外面风太大。”

  柳北桐没说什么就上了他的车。

  “说吧。” 马涛平视着前方,他也很平静,他们都是有备而来。

  “你自己不想说什么吗?”

  “我有什么过错吗?”

  “你昨天在电话里讲了什么?”

  “我说了我想筱晴。”

  柳北桐想了半夜他会怎样掩饰自己,就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率。

  “那你还说你没有错!”

  “想她是错吗?我没骗她,我是真的想她、非常想,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电话呢?”

  “我是她的丈夫,你打的是我家里的电话。我在偷听我自己家里的电话吗?你这不是强盗逻辑吗?你以为你是谁,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柳老师,我知道你是她的丈夫,但你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了吗?”

  “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太有关系了!我爱她,我从大学时代就爱她,她是我们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

  “住口!你是不是有些无赖?”

  柳北桐愤怒起来,这种以说真话为武器的人还真难对付。这种局面和他来时想到的恰恰相反。他总以为他会回避、会狡辩、会不承认,然后他再用事实来一一击溃他,让他发火、让他无地自容——可首先发火的竟是自己。

  马涛半天没有说话,后来他掏出一支烟递给柳北桐。柳北桐激动得手还有些发抖,他接过烟,马涛又要给他点上,他一把夺过火机,自己点上了。

  马涛自己也点着了一支,又把两边的车窗都打开一条缝。

  “柳老师,我建议我们都不要激动,不要使用过激的语言。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可以使用外交途径解决的,不要过早就使用攻击性的武器。其实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好吧,你接着讲。” 柳北桐已经感到这个人不好对付。

  “筱晴已经四十二岁了吧。”

  “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们两个人在社会上怎么也不能说是无足轻重吧。我们不在家里过年,跑到这样一个西北风呼啸的野外,为了一个打过的电话死掰,可见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是多么与众不同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与众不同又怎么了?她是我老婆,你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跑题?” 柳北桐已经渐渐上了他的圈套。

  “当然和你关系更近。但我想问你,你究竟对她怎么样?”

  “这和你有关系吗?”

  “太有关系啦。你对她不好,还不许别人对她好,她是你的私人财产吗?”

  “我怎么对她不好了?”

  “你认识张茉莉吗?”

  “你什么意思?” 柳北桐又愣了一下,马涛的思维一直在他前面,他发现自己一直在跟着他走,也许他和这种生意场上的老手逗心眼的水平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他怎么知道茉莉的呢?

  他有些得意,大概看到了自己的优势,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是中午12点半了,我建议我们暂时停止争论,我们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喝几杯怎么样?”

  柳北桐说到底还是个艺术家,这种煞费心思的争论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即使继续掰下去,他大概也没有什么优势了。喝就喝,随他吧。

  马涛直接把车开到南郊宾馆一个对外承包的酒店,他带他来到一个叫水云轩的房间。要了几个菜以后,马涛问柳北桐:“喝点什么?”

  “随便吧。”

  他给小姐轻轻说了几句,小姐出去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递给柳北桐。自己又从包里掏出一包万宝路,自己掏出一支:“在南方这么多年,抽惯了这种烟。”

  柳北桐没有客气,他点着了一支香烟。看着对面的马涛,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他们不是敌人,而是一对朋友、一对在某些问题上有些争议的朋友。在那一刻,他甚至觉着今天自己有些无聊、有些可笑。

  这间房间里的气氛和那野外完全不同,温暖如春、光线柔和。轻轻的背景音乐隐约地在柳北桐耳边萦绕,那竟是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女主角的咏叹调《晴朗的一天》。

  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柳北桐脑子里突然冒出普希金的一句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不要悲伤、不要气馁,那过去的,都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能问你一下你的年龄吗?”

  “我48岁,比你大7岁,比筱晴大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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