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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钱明军在收拾板台上的东西,见他们两个进来,低头装作没有看见。

  刘沉笑着说:“老同学,我和白书记来看你了。”

  钱明军手上不停:“那我是不是要受宠若惊?”

  白向伟:“钱司长,这是要忙着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准备打道回府呗。只求书记、市长大人给我一份能自圆其说的材料,让我回去交得了差。”钱明军顿一下,说:“临河不愧是过去的天子脚下,真能学到东西。怪不得人家讲,村哄乡,乡哄县,全国都哄国务院,恕我孤陋寡闻,原来,这水平是上下倒置着呢。”

  刘沉怕白向伟难堪:“得得,说两句就可以了,好像不讲出来,大家不知道你是北京派下来的大员似的。”

  白向伟:“晚上,刘沉同志那里还有两瓶茅台,咱们到前朝,一醉方休,算是赔罪。”

  钱明军弹弹何燕送来的化验报告:“是送行酒吧?一条母亲河,全部污染,五个花蕾般的生命,就此消结,中央、省、市三级派员调查,阵容空前,声势浩大,换来的是一个小修理工坐几天牢。最后,两瓶茅台画句号。没脾气!真没脾气!!可我敢说,不是我钱明军无能,而是他们没有遇到真正的太极高手。”

  刘沉说:“钱明军钱司长,肝火太旺防肠断。白书记,想和你喝的是通气酒。”

  钱明军一愣:“通气酒?”

  白向伟目光沉稳:“杨小兰同志的血没有白流,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5·22事件’现场的水样,谁越忙着操作,越说明心里面有鬼。”

  钱明军眼睛一亮:“这酒,我喝。”

  第 八 章

  21温柔一刀

  这是一桌临河市最顶尖的厨师不计任何成本经过充分准备所能做出来的最高档最豪华的宴席了。此后,它在民间成为临河许久的传说,有钱人多的象征。

  做东的是唐西平、赵季、胡海三个私营企业界的实力派人物,跟着陪客的五个人,身价也不少于千万。被请的人是公安、工商、税务、技监、银行这些平时做生意免不了打交道的权力部门,就是这些见多识广的人,也都忍不住眼睛一亮。做企业,免不了应酬,但像这种集体请权力部门的,的确少见。大家相互望望,都尽量地矜持着,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一下聚这么多朋友,是不是摆的鸿门宴呀?

  唐西平笑道,鸿门宴,亏得想起来这个词,感谢这么多年帮忙。半天,大家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些个大老板要把自己的公司从临河集体迁走。

  都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做生意不是赶庙会,没见过有谁这样打哄哄的。

  当真?

  当真。

  决定了?

  决定了。

  一块走?

  嘿嘿嘿……都是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一下子分开,去哪儿找这么投心的喝酒吹牛?

  你们可都是在临河这一亩三分地上发起来的?

  所以,多多感谢过去帮忙了。

  看来,是真的了?

  嗨,有谁敢拿你们开涮?

  那倒也是。

  因为啥?

  没啥。

  没啥会走,谁信?

  真没啥。

  不可能!

  咱喝酒喝酒。

  不说谁?喝得下去?

  哪……就当酒话说说?

  都还是不是朋友?

  唉……就一个“怕”字。做生意,和打麻将差不多,有“点”顺的时候,就有“点”背的时候,光是顺,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不是有一句话这样讲: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远方日化厂光离退休工人有多少?多重的包袱?熊灿不容易。还没市场刚有点风吹草动呢,就抓起来了。他还是国有企业,放到咱这私人身上,嗯……这一下,该喝了吧?

  众人迟疑着把杯端了起来,但心里又总觉得这种事不可能是真的。酒桌不是想事的地方,一开喝,所有问题就被所有人撂到了脑后。

  第二天上午小道消息在大街小巷沸沸扬扬四处流传的时候,这八个临河排名前十位的私营企业分别正式向工商局递交了申请。说是分别,只是各自拿着各自的东西,人却是同时到达的,来的都是副总,都故作惊奇地打招呼,然后,郑重着脸鱼贯而入。唐西平和赵季、胡海则分别向市政府提出了辞去市私营企业家协会主席和常务理事的申请。措辞委婉,态度坚决。接下来,共同委托胡海出面,请市作协主席刘阳起草了八个老总签名的答谢书,送给市委秘书长刘兆和。感谢、支持、关心、牢记……这些文绉绉的词从胡海的嘴里出来,虽然多少有些滑稽,但那份表情是拿捏得丝毫不差的。临河市的经济总量中私营企业占75%,而这八家加起来占私企总量的51%,如果真是说撤就撤,临河经济增长绝对是负数无疑,财政收入则要锐减三分之一,为修临河大道,市里能挤的钱全都挤净了,如此一来,会塌下多大的窿隆?更糟糕的是在谦卑的态度后面,还有温柔一刀:希望市委、市政府体谅私营企业的困难,把临河大道集资款还给他们。在全国都以招商引资为主要实绩指标的大背景下,出现当地培养的企业集体搬迁的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非常时期提升市委秘书长后仍兼着市政府秘书长的刘兆和,心里比谁都更清楚。当即,脊背上直冒冷汗,当着孙庆的面出了粗话:“妈的,市委市政府把他们喂大养肥,现在有底气来逼宫了!”

  孙庆瞅瞅答谢书,冷冷地:“‘逼宫’这个词,你用得不合适,他们这是要革命。市场经济,资本流动是自由的,人家要搬迁,你总不能派警察去堵着不让人家走吧?可要一走,临河的经济就会跌入黑暗深渊,说到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这届班子领导的命,都得割掉。”

  刘兆和抽口凉气,这件事的实际影响对一个地方上的领导班子而言,比“5·22事件”来得要严重得多,前者属于突发事件,后者则是能力水平和缺乏发展意识的范畴,前者可解释、可原谅,后者则属于杀无赦的范围。集体被“革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孙市长清楚这件事?”

  “无风不起浪。市委分工让我分管私营企业,我能连这点政治敏感都没有?”

  “以孙市长看,他们的真正意图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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