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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我又一次站在这栋小楼前，还没等艾琳按响门铃，阿康已经把大门打开了。打了招呼之后，他对艾琳说：“咱们先不用上去了，让他们单独谈谈吧。”

　　艾琳会意，握了握我的手说：“你上去吧，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谈。记住，天塌下来你也不能被砸倒。”

　　走上狭窄的木楼梯，我轻飘飘地来到三楼。客厅的双扇木门是开着的，忆槐正站在沙发旁等我。他憔悴得厉害，双颊微微内陷，脸色灰蒙蒙的，涩重的目光里找不出一丝生气。不需等他解释，我心里已变得冰凉一片。见面之前，我一直在怪他食言，对我关了那么久的手机。此刻，那份责怪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只觉得他可怜得很，像个无助的孩子，再责怪他就是罪过了。“你……遭了什么难了？”我走上前，抓起他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他像木头一般，一动不动，看了我半天，才低声说：“我是个骗子，我欺骗了你的感情，让你落了空。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就回去吧，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了！”“我还爱着你，所以我想知道你出了什么事！”“爱！求你不要再用这个字来压我了，你不如拿把刀直接把我砍了。这次我栽了，现在变成一个穷光蛋了！爱情从来不属于穷光蛋，如果你可怜我，就赶快走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这些话能从他口里说出来，他不再是从前的忆槐了。那个踌躇满志、天地不怕的年轻人已经死了，就连他的绝好的脾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想起在清迈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想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梦想，我的心如刀割一般。

　　我痛心地说：“你竟让我赶快走！咱们的感情真的这么贱吗？如果我受了难，要你赶快离开我，你会吗！就算你手里没有了一分钱，也不算是穷人。你至少还有这栋祖屋，还有你在清迈给我买的那栋别墅。祖屋不能卖，那栋别墅我马上卖了，钱一把交给你，想办法东山再起……”

　　他听罢，脸色变成了灰青色，嘴唇颤动了好一会儿，才说：“傻女人，我已经不值得你爱了！食言的男人禽兽不如！我说过，清迈的那栋别墅是给你的，本想等最后一笔生意完成，再把它过户到你的名下。可是，现在它……”“怎么了？”“已经被我卖掉了！”

　　我感到整个人都在往冰窖里下沉，心痛得无以复加。我并不是为他的食言心痛，也不是贪恋钱财，而是为美梦的彻底破碎心痛。清迈的那栋小楼存在一天，爱情的证据就存在一天，我的憧憬也就一天不灭……

　　我拉住他冰凉的手，坐在沙发上，竭力平静地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既然咱们相爱一场，就请你对我说清楚，到底遭了什么难？我能帮肯定会帮你一把的。就算我没有能力帮你，你也该让我吃个定心丸呀！你就忍心这么把我推走，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无疾而终吗？”

　　他将另一手在我双手上按了一下，便离开了，目光却始终不敢与我长时间对视。

　　他点上一支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缓慢地说：“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哥哥，我们兄弟好得跟一个人一样。直到近两年，我才发现他得罪过黑道上的人，他常住在清迈，就是为了躲避寻仇的人……跟你好上之后，我把你的情况和我今后的生活梦想告诉了他，他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他决定重入江湖、铤而走险，带我做最后一笔大生意……没料到结果是这样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失了手，不仅血本无归，还落在了黑道仇人的手里。我倾尽所有，连豪门艳影和红磨坊都处理掉了，还是没凑够赎出他的一大笔钱，只好把为你在清迈买的那栋别墅卖掉了，最后还是朋友从中帮忙，才算把事情摆平了。我不能眼睁睁看我哥哥被撕票……”他停了下来，泪已经在眼里打转了。

　　我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只是这样的变故太残酷了，让我有恍如隔世之感。“你哥哥现在平安吗？他在哪里？”“他暂时在福建老家休养，生活上有朋友接济，没有问题。只是精神上的创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弥合，外人无法想象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他按灭烟蒂，这才缓缓地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咱们之间的念想，只有我给你的那只戒指了。日后咱儿子读书万一急着用钱，就当掉它，也算我为他尽了一份心……”

　　我听罢，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苦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对不住你，没有保管好那个戒指，已经被砸碎了……如果还是好的，我现在就去当掉，把钱如数交给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更不好受。”他轻拍着我的手臂，低声劝慰。他又点了一支烟，皱着眉头，抽了两口，才抬起头来，对我说：“就目前来看，我翻身的希望渺茫，恐怕这辈子娶不到你了。”

　　我觉得他说的没有道理，事业遭难，爱情也跟着死亡吗？莫非这就是男人的爱情？我问心无愧，不管是他有钱时，还是没钱时，我都一样爱着他。他还不到30岁，很多人像他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多少积蓄。他不过是跌了一跤，完全还有机会再次创业。“忆槐，你伤了我的心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一次灾难就能使你打退堂鼓。咱俩的过去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吗？爱情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你也知道的，我不是贪财的女人，富裕日子能过，艰苦日子也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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