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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三遍的时候，电话关机了。我的心头一下犹如挨了一记重锤，难受异常。既然记得是我的生日，又何必吝惜再多说几个字？如果我已忘记，那莫如从此忘了好；如果我没忘记，这岂非又在伤口上再填新痕？赵艳呀，这一刻，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把头转过去，老妈正看着我，看到我看她，又赶紧低下头收拾东西。我猜她很想知道赵艳的消息。一瞬间心里马上有了主意，故意装作拨通了电话，一边高举在耳朵边，一边大声地自言自语起来："喂，赵艳啊，刚才电话怎么打不通……哦，你们老板叫你啊，我说呢……我还以为你把我生日忘了呢……还有生日礼物呀，好，好，那我就等着收了……我跟你说啊，今天妈来了……什么，说，你怎么不知道……是啊，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当年打过鬼子，喜欢搞一些奇袭白虎团之类的突然袭击……真的呀，什么，当然是……假的啦……好，代你向妈问好呀……"

　　我把手机拿开，转过头去，冲着老妈喊："赵艳向你问好呢。"老妈立刻看上去高兴万分，连声说："好好，也问她好，这孩子真懂事。"此时刚好有一缕阳光照在她的头上，连那一丝鬓角的白发也熠熠生辉起来，整个人立刻显得容光焕发起来。我心里忍不住感叹，就算是哄她高兴，这出戏也该一直唱下去了。

　　站在窗前，目光竟然有莫名的苍凉。在外面灿烂得有点晕眩的阳光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在今天纯净得仿佛不沾任何尘埃的天空下，在对一个曾经美丽无比的姑娘的想象中，我继续对着空气说话，心里有酸楚，更有生生的疼。我说："赵艳啊，妈还给你带礼物了呢……好的，我替你转告，谢谢妈……这样总成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说你早不出差，晚不出差，怎么偏在妈要来的时候去……知道，理解，工作嘛，谁能说得上，谁让妈不早说呢……那你们经理定了没有，到底几号回来啊……什么，现在说不上，项目有了变化，可能是一周，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呢……不会吧，这么久啊……好吧，好吧……好好，都知道了，我会跟妈说的……你在那边注意身体呀，不要乱吃东西，乱花钱……每次都提醒你，你还不是一样……好的，好的，你们经理叫你呀，那下次再说，再见……"

　　我缓缓合上了电话，用力挤了挤眼睛，将眼角的那一丝湿润挤了回去。我不是在流泪，只是这一刻，突然间觉得自己可怜。我为什么非要这样装着欺骗老妈呢？到了这个时候，理由已经不能称之为理由了。我像一个木偶，在生活的舞台上身不由己。在每个人为我跌宕起伏的故事?#91;欷不已的时候，谁能想到幕布后那颗苍凉的心？

　　一个声音说："你这是自找的。"

　　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倔犟地说："不是的，决不是！"

　　到最后，连我也迷惑了，不知道谁对谁错。

　　或者，生活原本就没有对错，我们不过是在一个意外的时间，上演了一出剧本以外的戏。只是我这个导演，已经远远无法控制这出戏接下来的进展。

　　我看了看老妈，不过是因为我瞎编的几句对话，在她听来，那可是儿媳妇传递过来的信息，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消息。我刚一挂电话，她的表情马上迫不及待起来。我知道，即便是我再重复一百遍那些电话中说过而她也已经听过的话，她依然还会兴致高昂地再听一百遍。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长出了一口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chapter.15

　　千百个念头瞬间在脑海中盘旋，但一一被否定。我刚搬来不久，熟人还不知道我的详细住址。只有两个人：色色是唯一来过的人，理论上她虽有出现的可能，但现实中发生的概率太小；还有一个是小妹，昨晚在避风塘的时候，我告诉了她详细地址，难道是她杀上门来？

　　我马上预估了N个可能，如果真是小妹上门，那我干脆顺水推舟，让她冒充赵艳，先过了老妈这关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这是上策；中策是来的是小妹，我跟老妈实话实说，说她是我的朋友，今天听说我搬家特意来看我，小妹很漂亮，老妈一定很喜欢她，这样有一天当她知道赵艳已经跟我分手，而小妹又是我女朋友的话，可能会是另外一种安慰；最不好的结果是，来人是隔壁的小单，她想感谢我昨晚帮她修水管，但万一她要是穿得千疮百孔，引起老妈怀疑，猜出她的身份，那恐怕就不好办了；还有一种无关的结果，来人不是小妹，而是敲错门的，或者是送水的、查水表的、收电费的等，那就无所谓好不好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开门。但很快我就愣住了，我所有的设想全无用处--来人既不是小单，也不是小妹和色色，而是另外一个美女。隔着那种老式防盗门的纱窗，我一眼能看到她的吊带背心下那一抹削肩、白晰的脖子--纤巧的锁骨，当然还有那张脸。第一眼让我差点以为是张韶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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