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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第六日 人

  1我醒来时,99还睡在我身上。这让我感到疑惑——电影里,男女主角以我和99同样的姿态睡去,镜头切换,他们保持同样的姿势醒来,他们的表情总是那么惬意甜蜜,而实际上——实际上,你只是醒来了,你的大脑醒来了,你身体的其他部位完全没有了知觉。你不可能有知觉,你回答不出你的手、你的脚在哪里。

  我被99压着,想动,但是动不了。我感觉不到我的手脚都在哪里,我兴许已经被他压得四分五裂了。我的各种知觉必须经过一个缓慢的过程才能传输到我的大脑中。我的第一个意识是,他真重。我的第二个意识是,我那里好痛。

  放纵的狂欢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否则就不会有禁欲主义者。我的下体像被撕开过一样,疼,很疼,仿佛还有一只拳头塞在那,让我无法并拢。

  疼痛刺激是医生对昏迷病人喜欢用的一招,这招在某种情况下是奏效的。我在下体疼痛的刺激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和脚,它们还在那里,被99压着。我突然感到浑身上下似乎有几万亿只小虫在爬、似乎有无数道电流通过,我简直连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了!

  99醒了。

  99醒了,充满迷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确认自己在什么地方,又为什么会趴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没有马上动,也许和我一样,他也需要找到自己的手和脚,顺便回想一下昨天的事情。

  他撑起身体,慢慢地从我身上挪下来,倒在我旁边。我瞟了一眼他的性器,缩得那么小,看起来那么无辜,真不敢相信昨天的一切都是它干的。

  "有烟吗?"这是99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从不吸烟。"我说。

  "那么……"他再次撑起身体环顾整个房间,最后目光落到我身上,"你的身体真美。我真搞不懂,那些和你上过床的男人,竟然还舍得和你离婚?"

  "他们都死了,我说过的。"

  "难怪。他们是死在你的身上吗?"

  他的眼神中装满戏谑和色情,但已绝对算不上是挑逗。我承认这是避免一夜情醒来后双方尴尬的方法之一,但不是最成功的。

  "有,但不是全部。你要试一下吗?"我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我已经试过了。"

  他拉过我身上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的脚碰到了我的腿,一刹那间,我的心头掠过呕吐的欲望。

  我真的有那么厌恶他吗?不,不是的,我只是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竟然如此享受与他之间的性爱。我拼命想回避所发生过的一切,但是赤裸的他,以及赤裸的自己总是提醒我——你干过!无处闪躲。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利用我来伤唐萌萌的心?"

  我望着天花板,我的视野里只有天花板。当激情过后,我恢复了所有的理智,我想知道那些横亘在我心中的"为什么"。

  "第一,我受到了你的诱惑。第二,我就要移民了,我不希望她还对我抱有什么幻想,那样对她不好。第三……"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比较不容易受到伤害。"

  他也终于还了我一个"为什么",可是——"为什么说我不容易受到伤害?"

  "一个容易受到男人伤害的女人,不会结六次婚。不是吗?"

  "这么说,与她房间里的男人无关喽?"

  我一定要刺激他。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我觉得难受。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他非常确定地说。

  他终于从扔在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香烟,叼在嘴上,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雾。香烟似乎是男人思考问题的标志,可惜他们的反应总是太慢,往往香烟燃尽,他们的脑袋里还是管道阻塞,要犯痔疮。

  "我感到不舒服,这并不奇怪。"他说,"你也会有这种感觉。一件东西,你可以不喜欢,而一旦要归别人所有时,你就会非常不爽。"

  "是吗?那么我是什么东西?是你喜欢的东西,还是你不喜欢的东西?"

  唐萌萌像天神一样出现,她总是这样突然出现。我们又忘记关门了。哦,不,门一直没有被关上吗?我一直忘了问那个问题——她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房间?是哪个多嘴的服务员为了小费将我出卖?我们已经在短短几天内成为这家酒店最著名的客人了吗?

  "把烟灰缸拿来。"99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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