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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此时,黑白双煞在床底下奔跑哼叫,似乎在抗议大人贪玩,却不管它们。见哼叫不管用,黑白双煞相互撕咬游戏,巨大的呻吟声打断了它们。黑狗十分警觉,坐稳了观战,眼里充满迷惑;白狗很不服气,我行我素,对着床上纠缠不清的男女汪汪狂吠起来。

  方东树晚上总被噩梦吓醒。类似于三米六公寓那样的高楼,忽地燃起熊熊大火,向他所在的位置倾斜,立即就要砸在他的头上。他跑。要爬过一个嶙峋山坡,再跑上五十到一百米,才有可能不死。他一面紧张地回望,一边奋力地爬越。但是,脚底打滑,两腿灌铅,完全失去正常的奔跑速度,眼见那楼压下来,火的热气逼近了,毕毕剥剥炸裂的火星如烟花一样飞散,浓烟向天空滚卷,焦味呛鼻。除了燃烧的大楼与树木花草以外,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逃命,没有任何人来搀他一把。

  林芳菲去法国考察。走的前夜,她进了方东树的房间。她穿件棉质睡衣,根本不像是找他谈话,倒像是来进行威胁。她竖起中指,另一只手朝上面轻轻一抹,便开了一道血口。她望着鲜血涌出,血球越滚越大,漫延开来,流向手指根,她改变手掌的方向,顺从地让血从指缝间滚向手心,然后翻过去,让血流向手背。她仔细地引导这一脉血流,在她的手上缠来绕去。

  她要方东树心疼,也要他恐惧。但这两点方东树都没有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对她越心疼,她的自残就越厉害。他平静地看着那缕血在她手上爬来爬去,说,你有病,该看心理医生。林芳菲不回答,把手举起来,血顺着手臂,钻进她的睡衣里。她已经幻想自己坐在血泊中,下身,屁股,大腿,全是血,血如潮水一般把她浸透。

  林芳菲进房间时,方东树一眼就看出来她想做爱。她的睡衣色彩宁静温馨,头发梳得很齐整,边分线从来没有划得那样直。她刚洗完澡,身上散发干净的香味,她的表情里没有过去与将来,只有现在。

  方东树只是低头斜瞟了一眼,一时温情不起来,于是她立即抹了自己一刀。假若在她指头涌血的时候,方东树再进入她的身体,也不会太迟,或者她就要那血染的风采。血使方东树萎缩,她不断地采用这样的方式刺激他,他十分反感。但不能煽动她的怒火,以免她把刀片抹向喉管。

  方东树平静地替她包扎手指头,平静地说:“不要再伤自己了,我们都健康地生活,明天的行李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她说:“我憎恨你。”她手里还捏着刀片,仿佛随时会朝哪里划一下。他说:“我知道。你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我。”她说:“你葬送了我的一生。”他觉得她话说得过了一点,也不打算反驳她,想尽量顺着她,说:“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生活。没有必要和阳萎患者守在一起。”她说:“谁也别想重新开始生活,要把日子过到底。”他说:“那就过到底,让自己流血,疼的是你自己。我不想死,不是我怕死。”她冷笑:“你想寿终正寝,不一定有那个福气。”他说:“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她真的逼过来。方东树的皮肤感觉刀片的冰凉,直冒冷汗,说:“把刀片扔了。”她不理会,剥除了他的上衣,开始吃他。她舔他的乳房,左边,右边,舌头温柔湿润,方东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又不敢闭眼,不想毫无准备地被她袭击,最十分紧张的是他的命根子,它勃不勃起来,都是凶多吉少。

  “把刀片扔了。”他又说。

  她越来越陶醉了。她已经开始脱他的裤子。

  “林芳菲,把刀片扔了。”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她捏刀片的手指头已经松了,他轻易地取下了它,丢到角落里。他的屁股在她手心里,她的舌头在扫荡两侧。她的牙齿锋利,咬针线的时候,简直比剪刀还利索。

  在裤子滑过小弟弟的刹那,方东树翻身而起,把林芳菲压在身体下。他真的打算和她温柔一次。她根本用不着采取这样的方式。他根本没有硬起来,但他的努力,换取了她的平静。

  他心怀歉疚地抚摸她。他的心里已经原谅她了,而他的身体,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调整过来。   

  对于原本轻浮成性的女人,男人和她上床,基本上不抱任何心理压力,一旦女人是个痴情专一的种,他们的伪善就把自己演绎得有情有义。而事实上,男人无论已婚与否,他们的求欢准则,总在水性杨花与痴情专一间摇摆。方东树对朱妙的叹息、惋惜、内疚,很难说有几分真实,几分表演。他同样需要把朱妙稳住,她朱妙掀起桌子来,碗碟全碎,没哪个会侥幸完好。他是吐了一点真相,他不吐不行,朱妙不是好哄骗的主,关于他说的那个女人,只是冰山一角,纠缠在人背后的,是更为巨大的麻烦。那个麻烦,天砸下来他也不会吐一个字。但吐这一点足够获取朱妙的信任,一向善于自我开解的朱妙,会把自己理顺。

  方东树迅速成为一首伤感的背景音乐,在朱妙与许知元的感情世界舒缓悠扬。

  许知元不知有晋(方东树),无论魏汉(程小奇等),与朱妙游山玩水,逢床做爱,还会下厨,弄出美味菊花鱼、糖醋排骨、板栗烧鸡、清炖王八等。饭后给朱妙泡杯茶,说你歇会写小说去,碗我来洗,简直是个全职男保姆。按道理这许知元人品长相厨艺无可挑剔,对朱妙是欣赏喜欢外加点崇拜因素,做老公一定是贴心贴肉贴骨头。可是天意弄人,许知元徒有其表,弱点致命,他鞋要四十二码以上,穿大号T恤,却戴小号避孕套。好在他善于后天努力,弥补先天不足,事后安抚工作到位,倒也凑合。

  战斗场所一般是在许知元家里,一段时间后转到三米六公寓。许知元是个食客,对全城的饭馆了如指掌,把朱妙的肚子安排得十分舒服,这进一步弥补了戴小号套子的遗憾。这一次他们吃的是韩国烧烤。地点是市郊的游乐场。桌子摆在落光了叶子的树林里。白炭炉火很旺,铁丝网扣在上面,火珠子从网孔里迸出来,发出细脆的声响。他们点了冷面,还有鱿鱼片、土豆丝、鸡胗、腰花、肥牛,涂好油以后,放上铁丝网,一股明火喷起来,骤起骤灭,白烟顺着风的方向飘。吃烧烤配冻啤酒才算完美,既下火,又解热,不知不觉两瓶空了。许知元几乎没怎么吃,忙着翻天覆地地烤,然后夹到朱妙的碗里。他的周到呵护比炉火还暖和,令朱妙面色红润,嘴唇油光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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