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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女孩对冲皮子说,声音细声细气。眼睛盯着跑车,悄悄研究款式型号。

  “送你们一程?”皮子冲女孩暧昧地眨眼。

  女孩子相视笑了笑,咬了会儿耳朵,商量好了,冲皮子说:“坐得下吗?”

  “可以分两辆车送嘛!”

  女孩欣然同意。皮子让我开车带一个,说他自己坐出租车带另外一个。我摇头。告诉他不能鬼混,要早点回家,睫毛还在家等我。让他自己玩。皮子又使出惹人同情的绝招儿,知道我心软,死缠硬磨。他这种情况下想单独把一个女孩带走不大可能,的确需要配合。估计以后与皮子鬼混的机会不多了,甚至交往的机会都不一定太多。心里一酸,决定最后配合他一次,干脆当作一场告别演出。按照皮子的意思,把两个女孩都“送”到他家。

  又是打牌。配合皮子偷牌换牌藏牌。灌女孩子酒。大实话大冒险游戏。我如此这般机械重复,仿佛街头艺人手里不停摆弄着的傻猴子,表情漠然。这次略有创新:皮子趁着两个女孩子昏乎乎抱着去洗手间,掏出一包东西洒进矮脚杯,用力摇晃着好意嘱咐我:“记得喝高脚杯!矮脚杯给她们喝!除非你想发情。”

  女孩钻出来,继续玩。皮子又偷偷嘱咐,他喜欢高个的,矮个的留给我。

  还不停鼓励我:“失去一切才是自由!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别让爱情冲昏头脑。我正在谈一笔大买卖,如果成了,我们哥俩就可以周游世界,从此过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管他什么女人不女人爱情不爱情的?”

  我听了又高兴又难过,更多是担心。高兴的是他还惦记着这份友情,担心的是皮子总是用钱来解决一切问题,到处行贿,陷得越来越深,害怕他出什么事。

  还是下定决心,牌局结束就回家。至于矮个女孩,让她自己睡这儿好了。况且没准皮子有本事三人行?轮到女孩洗牌,发现皮子出老千,死盯住他。没办法偷牌,双方开始各有输赢,只好喝酒。我心情不好,老惦着睫毛,一下子忘了皮子嘱咐,抓过手边杯子就喝。桌子上的酒基本干掉,才想起来放药的事。已经晚了。

  四人醉得不似人形。

  奇怪的是身体醉着,意识却异常清醒。但意识支配不了身体。下身开始膨胀,象吸足了水的海棉,胀个没完没了。脸上烧得厉害,热量向四肢扩展,欲望熊熊燃烧。摸把滚烫的脸,瞅瞅他们同样如此。四人如同四只饥渴无比的大熊,急需猎物,窥探时机。

  清醒过来时,已经跟女孩赤裸裸躺在地毯上。

  皮子抱着另外一个女孩,光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睡得死猪一样。

  后悔得要命。没得选择,没得抱怨,只有叹气。忍住爆炸似的头疼,爬起来套上衣服,钻出门去。

  到家。

  睫毛已经躺在床上。

  小心翼翼上前观察。她好象刚睡下,蜷着身子对着墙,咬着手指甲。眼睛闭得不死。眼皮老跳,长长的眼睫毛偶尔颤动一下,特别可爱。

  心里一疼。更加后悔。

  小心脱光衣服,不弄出声响,免得吵醒她。钻进被子,胳膊小心贴着枕头钻过她的脖颈,从背后抱住她,脸贴着她的小肩膀,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拳头。体会她温软滑腻的身体,享受世界上最安全、最体贴、最发自内心的畅快感受。这种感受让我非常感动,几乎热泪盈眶。

  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想像地深爱着睫毛。

  甚至渴望跟她一起死。

  类似的热爱。

  随之而来是最内疚又略带委屈的自责。

  睫毛身子颤了几下。

  试图挣脱我的怀抱。不成功。没再动。

  听见一声微弱叹气。

  我醉的如同溺水之人,床象一条救生艇,睫毛象方向盘,我死死抱住,沉沉睡去。

  “明天醒来,带睫毛去办结婚手续。我是她的男人,她是我的女人,任凭风雨飘摇,再不改变,一起活到老,一起安静地死去。”

  ——睡着前最后一个清醒想法。

  ▽

  醒来已是傍晚。

  空空荡荡的房间。

  叫睫毛,没人答应。只好爬起来。醉意未消,脑袋还有些疼。

  空空荡荡的院子。

  走出院门,胡同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没有睫毛影子。

  莫名其妙坐在小院里。

  冬天。花败叶枯的季节,嗅不到任何熟悉的香味。

  却有另外一股味道。

  使劲嗅嗅,猛然发现身上全是昨晚陌生女孩的体液味,混和着危险的精液味。

  心里咣当一声坠落下去!

  如同一架从一百层高楼失重坠落的高速电梯。

  扭头再看。院子里的天文望远镜、画架,再次不翼而飞。

  钻进屋子。墙上那幅《妈妈》被摘走,留下方方正正一块空白。桌上没有任何留言字条,只有那张冬泳比赛的入场券。我瘫坐在地板上。四周安静极了。脑袋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立即开车奔赴安徽西递,还有浙江西塘,甚至赶去周庄、乌镇,把附近所有古镇逛个遍,一无所获。又折回西递,找遍所有房子,没有睫毛。

  心情由忧郁变得悲伤,由悲伤变得恐惧。

  ▽

  生活是一片脏抹布,越抹越脏。

  记忆同样如此,越回忆越模糊。

  只记得发生了一场战争。

  战事正酣。自己是一名被苦苦围困的败兵,奋力跑向机场,扑向等待搭救自己的最后一班飞机。到得太迟,密密麻麻的追兵近在咫尺。为避免一起沦陷,飞机被迫起飞。自己孤零零地被扔在飞机场上,没有搭上睫毛这最后一班飞机。

  ——冗长繁褥的记忆总结起来,不过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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