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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中午吃饭时,我看见餐厅门口的公告板上新贴了一则告示,称我刘某人未经允许擅自超时使用公司车辆,罚款三百通报批评。不知哪个挨千刀的还在后面用马克笔加了“格杀勿论”四个字。

  锦州的销售经理下午来电话,说一家经销商有黄摊儿迹象,拖欠经年的十几万货款危在旦夕。我命他立刻招集人马前去抢东西,办公用品大到电脑小到计算器,仓库货物甭管是废铜还是烂铁,统统先抢到手再说,同时和公司的御用律师一起着手起诉,启动诉前保全程序,能封账的封账能冻结的冻结。这方面我们有血的教训,有的经销商一夜之间人去店空,有的疯狂进货继而恶意倒闭,真他妈的令人发指。

  电脑“叮咚”一声,屏幕上弹出一个消息框,上面有两行发自迟丽的消息:怎么又被罚款了?这是第五次了,以后要注意啊,另外开车要小心,尤其不能酒后开车。

  短短几句话,不过三四十个字,我却看了很久,心底有暖意一点点地升腾上来。我放下手中事务,随便拿了份文件假装办事儿,到人力资源部的隔断区转了两圈儿。转第一圈儿时见迟丽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字,第二圈儿时却发现李力真那傻逼跑进了她的隔断,满脸淫笑地聊着什么。

  我看着上火,却又不便上前搅和,灵机一动喊了声:李力真,鲍帅找你。喊完就缩头勾腰藏在隔断后面。

  李力真仓皇应了一声,兔子一样跑去见鲍帅了。我一边窃笑一边潜回老窝,暗想倘若这傻逼真的瞄上迟丽的话,我该如何应对呢?

  不大会儿就听李力真问大伙:靠,刚才谁喊鲍帅找我了?

  有人说我没喊,有人说不清楚,更多的人像我一样沉默着。我悄悄将脑袋探出隔断,看见李力真一张肥脸涨得通红,犹如刚被母鸡从背上甩下来的公鸡,心想被骗去见一次鲍帅,不至于搞成这鸟样吧。

  李力真遍访同僚,最后找上我的门来。我说:是我喊的,就是闹着玩儿,如果鲍帅迁怒于你,我去跟他解释。

  李力真痛心疾首地说:你他妈害死我了你!记住了,我要是有事儿你也别想好!说罢拂袖而去。

  同事们围过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摸摸脑门儿说: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啊?直到几个月后李力真被迫辞职,他才满怀对鲍帅的仇恨说出了见驾真相。那天李力真被我忽悠了一下,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见鲍帅。坐在帅府门口的秘书没来,鲍帅忘了锁门,李力真也忘了敲门,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幅中西合璧的春宫图。当时鲍帅斜卧在他那张大床一样的真皮沙发上,前来述职的中南大区女总监正俯首在他的裤裆处,往复运动如开采石油的磕头机。在公司里撞见这样的激情表演是不幸的,如果片中主角是个大干部,那对目击者来说就意味着灭顶之灾。

  这一天烂事儿接踵而至,简直到了放个屁都能崩伤肛门的地步。快下班的时候,齐芳草打来电话,说她这几天很不开心,我说我也很不开心,说完就挂了电话,可她马上又打了过来,说今晚想去麦当劳吃薯条,问我有没有时间带她去。

  我耐着性子说:你不开心是你的事儿,别拿我寻开心好不好?你想吃薯条就去吃,爱跟谁去吃就跟谁去吃,但千万别找我,我现在一见那玩意儿就反胃!

  齐芳草那头没声了,我也没再说话,这样僵持了大约半分钟,她长叹一声说:我是不是也让你反胃?语气低沉,鼻音很重,好像在哭。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等了片刻,幽幽地说:那再见了。

  电话就此中断。我难过了几秒钟,紧接着如释重负。再见吧,我无法给予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只是两部毫不相干的话机,唯一的联系就是这次偶然的错打,错了就错了,何必继续错下去呢?

  不久孟庆钧来电说:根据熊芳线报,齐芳草快被她老公逼疯了,有自杀的可能,从理论上讲,只有你这个冷面情人能抚平她心头的伤痕。

  我说:操,以前我差点儿被她缠死,现在好不容易脱了身,你又想请君入瓮,到底安的什么心呀?

  没想到孟庆钧生气了,义正辞严地说:靠,你他妈说啥呢?当初好心给你介绍个妞儿,你有本事别上人家啊,现在喊腰疼了,啥意思呀你?

  我正想解释,孟庆钧已经挂了,整得我郁闷无比。

  下班后我想赶去医院看柳苗,可又怕见他那个臊眉耷眼的死样儿,干脆改道回家了。一进门看见柳叶的半高跟棉皮鞋摆在踏垫上,知道她回来了,可屋里没开灯,厨房也没有动火的迹象。

  我走进卧室打开灯,见柳叶正在睡觉。我俯身看她,知道她没睡着,因为她假寐时嘴巴紧闭,鼻翼会动,睡着时鼻翼就不动了,嘴巴也会微微张开。我把手伸进被窝挠她的痒痒,她说了声讨厌。我觉得她像是病了,亲亲脑门儿,果然有些烫,就赶紧打开床头柜找药。

  柳叶说:别找了,我都吃过药了。

  我给柳叶倒了杯热水,她喝完说:不要紧,休息休息就好了,柳苗明天动手术,医生说是个小手术,几天就能出院。

  我哦了一声说:那就好,我去给你做饭,想吃点儿啥?

  柳叶捧着我的脸说: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问你个问题,你听了别烦就行了。

  我说:老夫老妻的,有啥问题尽管问吧,这么客气干吗?

  柳叶说,你昨晚上哪儿去了?都干什么了?

  我惊得魂飞魄散,马上镇静下来,确信没什么破绽,笑了笑说:昨晚就在家呆着了,哪儿也没去啊。

  柳叶鼻子一抽,泻下两行眼泪:你骗我,你昨晚根本就没回家,昨天早上是我叠的被子,叠时啥样今天回来还是啥样。

  我用手背抹掉柳叶的泪水,窘笑两声说:我坦白,昨晚又去打麻将了,还不是怕你生气嘛,你要不信现在就打电话问大李子他们。

  柳叶说:我才不去丢那个人呢,再说就是问了,他们能实话实说吗?角子,我不想管你太严,你要多大的自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在外面花心,只要你不骗我。

  我拍拍柳叶的肩头说:别胡思乱想了,你老公不会花心,也不会骗你,行了吧?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去给你做饭。

  柳叶嗯了一声,小鸟儿般缩回了被窝。

  我走出卧室,将门轻轻带上,心有余悸地用手擦了擦脖根儿的汗,想想今儿个从早到晚一系列遭遇,真是他妈的瘸子腚眼斜(邪)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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