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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我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我抬起头来,旁边那单薄的身影已然消失,前面的那条路长长漫漫,她的寒冷还留在我的手心。

  世界竟是这样的扭曲,然而我们每一个人却不能否认扭曲下面的真实。

  本报讯:一名与多起诈骗案有关的犯罪嫌疑人,诈骗数额高达千万的法国籍男子,日前在F市公安局自首。

  这名法国籍的犯罪嫌疑人名叫李伦,他在福州、上海、北京、广州、南京等地作案后潜逃,警方多次追捕一直没有结果,12月10日下午4时,该名男了在F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目前,李伦已被警方刑事拘留,案件还在进一步审查之中。

  我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看不进这些字。

  莫砾合拢了报纸,看着我,“李伦外号石狐,狐是指他的狡猾如狐善藏如狐,石说的是他心如铁石,他对那些因信任他却最终被他狠狠欺骗了的人们最常说的话是——这是一场不能退出的游戏,一把他是赢家的赌约。说这句话的人胸腔里没有心,只有一块石头。”莫砾用中指指节漫不经心地叩了一下报纸,“樊玲,你觉得他会坐多久的牢?”

  坐多久?我在心里在默默地问着,低下头,嗓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这样的人应该把牢底坐穿!水珠从杯口滑落,在杯身划出了一线灿亮的轨迹,竟似泪痕。

  一种悲凉的感觉像蛇一样游进心底,缠绕着。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睛里有一刹那的茫然,“就算他坐得再久……又能改变什么?法律判他坐多久他自然就坐多久。”

  莫砾与我对视上,下一秒种他晶黑漆亮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戏弄的笑意,“不错,不错,有点开悟了,那一针刺得不冤枉。”他拿起手中的报纸大感宽慰地敲打我的手。

  旧恨心头起,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莫砾倾斜着身子,他从来都不考虑外在形象的,可是偏偏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不俗和魅惑的微妙平衡,好像明朗清澈,一望见底,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有些莫测。

  “狐狸。”我脆声唾弃他。

  莫砾微笑,眼睛好像特别黑特别亮,“换个词——银翼,我觉得比较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一脸的嬉皮。

  我的手心实在发痒,索性举手点餐。

  莫砾非常上道地摸钱包,“这个月的薪水,喏,都在这了,您是全都劫走呢,还是给小的我留碗稀饭钱?”他无比地善解人意。

  我撑住脸皮,皱着眉抽出100块给他,“喏,免得我被动物协会投诉。”其余的尽数没收。

  莫砾抖抖衣服,很有寒士风采。

  走出餐厅,天蓝得晃人眼睛,莫砾的手搭在车门上,“樊玲。”

  我返身看他,他沉吟着,光线落在他眉心上,有种莫名的隐忧。

  “后天鞠惠会去B市参加一个宴会,我觉得你最好陪她去。”

  我盯着他,他没有躲开我的目光,也没有再多解释一句,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我肯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随后我给鞠惠发出了一个短消息:“试通。”

  不一会儿她回复过来,“通的,我很好,放心。”

  我要放心那才怪了,我继续发:“后天你去B市参加的那场宴会事我去,当然你不带去我也会出现在那里的,你选!”

  信息发出后,仿如石沉大海,鞠惠再没有信息发回来。

  我在凌晨2点的时候睁开眼睛,我睡不着,茫茫地拥被而坐,听着窗外的风声,似是无尽的低泣哀鸣。

  手机突然崩裂般响起来,我的心脏紧缩,霎那间呼吸困难,我伸手去拿手机,碰到它,我的手禁不住一缩,好像摸着一个冰冷而沉重的怪物。

  我接起电话,没有说话,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紧。

  “喂喂,你是樊玲吗?喂喂……”对面的声音很陌生。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振华医院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吴晓的女人?”

  我惊跳起来,“我认识。”

  “那请你赶快到振华医院妇产科来一趟,吴晓出事了。”对方说守便挂了电话。

  午夜寒气逼人,车窗的玻璃上凝了层厚厚的白雾,我紧紧地竖起领子,周围的建筑物早熄了灯,只有眼前的这座医院依旧灯光通明。

  我找到了值班医生,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对我说:“你先去交住院费吧,医院正在对她进行抢救,她怀孕期大出血,如果再晚送来半小时,连命都保不住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静得可怕,我坐在凳子上,像一抹白纸剪出来的影子,神情恍惚,有种不真切的错乱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我的跟前说:“经过4小时的抢救,吴晓已经脱离了危险,胎儿也暂保住了,但是她的情况很不乐观,必须卧床休息,你最好让她的家人来一趟,她的精神压力好像很大。”

  推开门,我走进了病房,病房里永远是纯粹到凄凉的苍白,在这个苍白紧窒的空间里,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了自己的残忍,这样单薄而脆弱的身影,仿召唤夏末的残莲,她用那么一点勇气,一点坚持,做到了她的极限。

  我慢慢地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掌中的她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形销骨立……我的喉咙哽得生疼。

  她的睫毛颤动,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唇色枯槁,整个人浅淡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

  “孩子没有事,他好好的,你放心,医生说他很好。”每个字都刮得我的喉咙生疼,酸涩从五脏六腑里一层层地逼上来。

  她的手摸着腹部,她虚弱地一笑,眼睛里呈现出一种明净的光。她慢慢地垂下了眼帘,“对不起,樊姐。”她的声音凄楚得难以形容,“我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了。”

  刹那间,我心里只剩下了无限的怆然和悲痛。

  “吴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我的声音沙哑得模糊难辨。

  她看着我,“好。”她的眼睛里是一种逼到绝境里的悲凉。

  “我要做这个孩子的干妈,你答应了我的,不可以反悔。”

  吴晓睁大眼睛看我,泪水慢慢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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