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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除此之外,宁清晓的父母和柏铭涛的父母是战友。在柏铭涛出生没多久的时候,他父母成了烈士,柏铭涛作为烈士的遗孤被宁清晓家收养,从小一起长大,连读书都在一个学校。后来方锦,方鞠惠的姐姐爱上了他,动静闹得很大,柏铭涛拒绝了她,方锦找到了宁清晓,没有人知道她对她说了什么,在她们谈完后,宁清晓躲进浴室割腕,等被人发现后送进医院,由于失血过多,三天三夜昏迷不醒。”

  做得如此彻底,这是存了必死之心,我感觉一口凉气直达心窝,浑身发寒。

  “宁清晓醒来后,柏铭涛和她订婚,之后结婚至今。”

  宇阳那样阴沉地恼怒着,肢体中蒸腾着非常直接的苛责,他像是被一把冷冷的火烧着,而且似乎是我亲手把他丢进火堆里去的。

  “樊玲,即使你的本事再大,公、私两面都能使得柏铭涛对你言听计从,但是他身上背负着宁家的恩、义、情,还有一条人命。”

  宇阳的话说至此,我已经非常非常清楚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我居然一点愤怒的感觉都没有,我觉得理所当然,理当如此,这才符合宇阳的这个姓名带给我的所有感觉,任何面目都不如一个腔调来得真实。

  在这四周空旷的空间里,我如斯清醒,语气平和到没有一丝起伏:“宇阳,在此之前我有问过我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和你做朋友?就在前一分钟,我甚至产生了一个绝大的错觉,我以为我们也许能够成为朋友,但是现在我知道,原来是真的不可以!因为人怎么可能和一个否定你人格、轻蔑你品德操守的人为友,这实在是个笑话了。”

  我淡淡地说完,越过他走进富丽堂皇的殿堂。

  重回到这个盛大的聚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人群中柏铭涛进退自如,在他的身边你总是会跟着他的节奏起舞。

  他的身上具有一种稀有的气质,有洞察世情的淡泊却不漠然,有厚重凝积的内敛却不超然物外,他有卓越的领导风范,绝对的领导权威却懂得尊重人的理想和希望,他真诚而从容,儒雅而幽默,这种魄入人心的魅力,使他存在近乎于艺术的视角。

  然而就在刚刚我突然领悟到了一个我们都忽略掉了的问题——柏铭涛以一种包容的姿态面对他所经历过的种种,他是否有过挣扎?他所付出的是否是他真正意愿的表达?

  最美丽的图案来自于最困难的开始。久远到15年后依然清晰可记的这句话仅仅是他对鞠惠的勉励,还是这句话也是他一直深藏在心中对自己的告勉?

  柏铭涛抗压,可以承受来自外界的所有压力。

  可是假如一个人抗压,那么注定他会渐渐让自己不要太在乎,只有不在乎,才会难以撼动。

  柏铭涛完美得像一座水晶城,他的尺度竖在了他与世人之间,难以触及。

  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他温文悠然的身影、无懈可击的姿态,我只觉得冷风过耳,莫名有了几分无法名状的萧瑟。

  柏铭涛的脸忽然一侧,隔着人群,他的视线精准地攫住我的凝注。

  沉静的视线交错,他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迟疑,笑容缓缓敛去,目光幽深似海。

  “樊玲。”莫砾不知几时走到了我的身边,“鞠惠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今天的精彩章节也该到此为止了,我们离开吧。”莫砾淡淡地说。

  他的鼻尖有一层薄汗,全身上下似被激发出某种近乎野性的味道,让人感到危险又忍不住想出手触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我的心陡地一沉。这个宴会好光怪陆离,每一个人都令我觉得陌生。

  莫砾斜睨着他那双晶亮的眸子,“美丽的小姐,如果你已经臣服于我的魅力之下了,那么请预先通知我一声,我好安排你插队做我的女朋友。”他保持不了三分钟的正经。

  我松了一口气,轻轻的笑意浮上我的嘴角。

  我和他一起走到柏铭涛和鞠惠的面前。

  鞠惠的脸已盈上了一层明艳,眼底倦浮着魅惑的光彩,她举着酒杯,“樊玲,我们今晚还没有一起喝一杯,来,干杯。”

  莫砾接过她的酒杯,不露痕迹地搀住了她,满含趣味地说:“跟樊玲干杯哪能用红酒这么便宜她,那边有茅台,我们和她喝白的。”他将鞠惠带离会场。

  我和柏铭涛相对而立,彼此间有瞬息的沉默。

  “谢谢你,柏台长。”我诚挚地向他道谢。

  柏铭涛漆黑的瞳眸里有波纹一晃而过,轻声道:“樊玲,有些事最好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去面对,第三方插手有时候反而会令事态激化。”

  发丝拂过我的颈背,酥酥地痒,我直视着他,淡淡笑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但是明白和做到,当中总是艰难。”

  柏铭涛看着我,灯光荧白,照在人的脸上仿佛柔和得能浸出水来,“回去早点休息,别忘了你的海绵生涯还在等着你。”

  我忍不住发笑,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这样的不同,一些人和你说话能让你轻松,给你带来快乐;而另一些人稍微和他接近,你都觉得低气压,一个字——累。

  车子开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在车前的玻璃上刷下流光溢彩般的痕迹。

  鞠惠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轻缓。来来往往交错而过的车子穿梭于各自的轨道上,各有各的去处。

  莫砾和我把鞠惠扶进了家,安顿下来。

  “让她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来上班了。”莫砾说。

  我正准备点头,鞠惠挣扎着从床上立起,抿着唇瓣发出极轻极细的声音:“我明天会去上班。”

  莫砾看着鞠惠,眼神犹如最深沉的夜空,看不到阴和晴,只是亮得惊人,“你的状况不适宜上班,你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意志——只要我们自己不倒下就没有人能把我们打垮。”

  鞠惠僵直地靠向床头。

  莫砾的脚步一点点远去,他拉开门再关上,房间里完全静下来,静悄悄的,只有我和鞠惠彼此呼吸的节奏。

  鞠惠的眼神蓦地虚茫起来,雾气沉沉,房间里那几盏昏黄的灯映照在她脸上,华丽馥郁下那层苍白的忧伤再也无力掩藏。

  我走上前,轻轻地环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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