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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然而这样的美丽并没有进入我的大脑,我的脑子转速飞快地琢磨着刚才诡异的情形,对于宇阳来说,我是什么?他的对手?一个敢拒绝他且有胆量跟他一争的人?从而提升了一个高度,配被他视为对手?因为这样,所以我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尊重甚至援手?

  对手讲的是对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才是一场好戏,谁看过水击三千里的大鹏和展翅于蓬蒿之间的斥鼹一起竞争的?那是根本没法放进同一个竞技场的。

  丁丁零零,一阵弦如细雨的熟悉节奏,静静地从某个时空隧道里盘旋而来,我无法抵御这旋律的诱惑,我的视线被拉回。

  音调轻轻地从空中飘过,宛如萦回在唇边低语,遥远的山林在阳光下呼吸,露水从蓝栎树和银冷杉的叶子上滴落下来,触手可及,松鼠在林间行走,无声的牧神,未醒。

  这是我大学时最爱的音乐《时光倒流七十年》,当时光如沧海一样宽阔,在河岸忧伤的彼岸,你将凭借哪一缕月光的气息,辨认出曾经的记忆?这个夜晚我静静依靠着你,听时间点点走过的声音,不知道命运的谶语已悄悄走近。

  年华的寂然中,我等你,是期望中那样漫长无边的重逢啊,而七十年之后,你还是在不经意转身的刹那——将我再次遗失。

  这一首歌的旋律是如此的优美,优美得像童话中的风景。啊,这不是我以前听的那个版本,是绝版,录音好得叫人发疯,特别是那有着美妙滑音的吉他伴奏,即使手指轻轻地擦弦亦纤毫毕现,此外弦线的质感、击弦时吉他共鸣腔的木质感都逼真得叫人五体投地。顶级!顶级!

  我抬眼,他的侧脸在灯影的闪进中,忽明忽暗,一种淡淡的惑人的雄性味道,从四周弥漫开来,慢慢地把我罩住,我侧侧身子,躲不开这种无处不在的味道。我皱起眉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车悄然地停住,刹车声轻得几乎令人听不见。我下车,真心诚意地对他说:“谢谢。”

  我转身就走。

  “樊玲。”他打开车门,手快捷地握住我的手腕,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震,准确地说他的手一触即放,连摔开的反应都来不及,但是这已经令我手腕上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了。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 

  他开口:“你是一个有坚强意志的女人,樊玲,如今我了解了,我尊重你的坚持,我并不想折服你的骄傲,我从未想改变那一点,我们和解做朋友好吗?”

  修长优美的身形伸出手,在月光中勾勒出一幅华丽的剪影,那平时犀利冷冽优越骄横的眼神变得清澈透亮。

  我的眼珠静止了,此刻就是雷电劈了我也不会令我更震惊。

  第九章

  在我的人生正风和日丽的时候,突然风云突起,冰刀霜剑,杀得我体无完肤,伤得我支离残碎,我死死撑着,凭一口气不让自己就此倒下,可突然间有人愿意和解了,还是之前一定要致我于死地的人!

  他现在竟然在对我说,“我们和解做朋友好吗”,这个结果我是该仰天长笑还是狂歌一哭?

  这个世界真是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语气索然:“宇阳,作为对手,我可以容忍对方做的任何事,因为对手的无情冷酷是对自己的磨炼。可是,作为朋友,我的心很小,不能接受欺骗,不能容忍背叛。朋友是要偏帮的,哪怕是再没有道理没有公平的事。对你的问题,我想,我需要时间。”

  我说完,转身往家走去。回到家一头栽进被子里,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樊玲,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如果是以前的樊玲,她肯定是这样回答:“朋友是要在一个等级上的,等级相差太远,做朋友将是一种负担,我觉得还是保持现在的态势最佳。”可是如今,我学会了虚与委蛇,我再不会高估自己的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压力。

  苦难其实很容易侵蚀一个人,一点一点的,在你还没察觉的时候,面目全非。

  唏嘘和感叹都是在晚上派生的产物,白天还未睁眼电话就已经响起。

  小秦的声音:“樊总,有一个千树企业的,打电话来办公室找你,说是有要紧事。”

  千树?脑子还处于混沌状。

  “他说他姓罗。”

  罗总,千树服装的罗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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