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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弦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靠陷入柔软的沙发中,把合同书搭在膝上慢慢翻看:"如果我坚持解约,要抵押哪处房产?"

  徐仲善报出两个地名,其中一个在她意料之中,另一个却……

  她猛然抬眼,很快又垂视膝上的合同,不再吭声,直到将合同看遍,才幽声说:"不解约也可以……"她停了停,眼光与徐仲善相对。"但是我要求重新修改经纪合约,他的演艺事业必须全权交给我负责,接什么戏、出什么唱片、拍什么广告,都由我说的算。"她从包里取出另外一份合约放在桌上,"这是我请律师拟定的新合同,请你拿给他看,如果同意的话,用邮递到这个地址,我见到新签的合同再联系他。当然,你有资格代他签约也行。"她抿嘴浅笑,手一抬,询问似的看他:"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他?"

  徐仲善一目十行地浏览新合同,结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这份合约简直就是卖身契!"

  "是,是卖身契,还要签么?"她答得坦率,弯弯上扬的唇角边印着两个梨涡,明明是在笑,却笑得生疏,"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徐仲善僵笑,摆摆手,将已经掏出来的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他现在恐怕不方便接电话,"他看了看手表,拎着公文包起身,"今晚9点,请你准时收看TVP8。我先告辞了。"

  "不送。"弦歌也站起来,礼貌地欠身,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重新落座时,一束耀眼的阳光正巧斜射入落地窗,照在她眼睛上。弦歌遮眉合眼,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倦意倾轧在她身上,她只觉四肢沉重如灌铅,再睁眼时,一辆Benz刚好从窗外驶过,不偏不倚停在店门口。车上的男人下车时整了整西装外套,目光一扫便看见坐在窗边的她,两人相视一笑,对方就大步走进咖啡店,径直向她这边走来,殷勤地伸出手向她问好:

  "叶小姐,好久不见。"

  "张总,你好。"弦歌暗吸一口气,强令自己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一整天的约谈。

  窗外阳光正盛,风叶飒飒,树影浮移映在玻璃窗上,片片树叶叠影宛如拂在她心上的阴郁,斑点间可见阳光,那抹温度却烘不进她的心里。

  弦歌从咖啡厅走出来,天边已晕染出橘红的夕阳色来。弯月空明的悬在地平线上,在未消匿的暮色中显不出清冷的炼色。夜晚有风,她竖高风衣领,夹紧腋下文件,蹬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咯嗒咯嗒走在柏油路上。街边商铺的落地窗中折映出她的身影--

  "Gloria?"高亮的女声伴随着汽车引擎的轰轰声从她身后传来,从商铺落地窗的倒影中可见一辆银白色的Lexus在路旁停下,车主探出头来,翘着尾指摘下夸张的墨镜,挑着眼梢睨她。

  弦歌面无表情地向Lexus的车主颔首致意,下颌高傲地一点,凌人的气势便从脚下蔓延至四周:"Hi,Amanda。"

  Amanda手肘搭在车窗上,与她目光相交时不禁一愣,刚要调侃她的话硬吞入肚中,轻咳一声后才呢喃的唤她:"Hi,Gloria,有时间吗?我们谈一谈吧。"

  "有事?"弦歌站在车门边,居高临下望着她,比地面高出一截的行人道和她脚下高跟鞋使她们之间的高度相差悬殊,Amanda坐在车里,那种压迫感就像从弦歌背后投射入车的夕阳暮光,把她彻头彻尾笼罩在其阴影下。

  "嗯……有点事,上车说吧。"Amanda有点混乱,探身替弦歌推开车门,邀她上车。

  "只有十分钟,"弦歌边说边坐上车,"说吧。"

  "是关于秦筝的……"Amanda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那句"只有十分钟"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以及初次见到叶弦歌时的局促,如同现在。叶弦歌不笑,她便落了下风。

  "说吧,什么事?"弦歌指抵鬓发,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车窗边,开门见山。

  车内气氛令Amanda不适,她侧转身子斜对着弦歌,恰见弦歌眼皮微垂,盯着某处发呆,既不看她,也似对她即将要说的事不甚关心。

  "不说话?"弦歌等了半天也不见Amanda开口,不觉诧异,捏捏鼻梁摘下眼镜,正视她,"关于秦筝的什么事?说啊。"她的尾音很轻,模糊上挑,语气听起来异常柔和。

  Amanda沉默片刻,猝然开口,带着不甘:"Gloria,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已经离开了六年,为什么要回来!没有你,秦筝依旧是超级天王,而现在的你能带给他什么?难道只有这些该死的照片!"她一扬手,信封里的照片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纷纷掉落在弦歌的身上、脚下。

  弦歌眼神一冷,不动声色地将其中一张照片夹在两指间,低眼瞟了瞟,顺势就将照片折弯拽在手中。"谁给你的?"她心中俨然已有答案,却明知故问,"你既然在公布前将照片交给我,就是不想要这条独家头条了,说说你的条件吧。如果你的条件是秦筝,未免自不量力。"

  Amanda恼羞成怒,拾起一张照片就往弦歌脸上摔,狠狠回道:"是,我的条件就是秦筝!你离开秦筝,滚回英国,我就当从来没见过这些照片!"

  弦歌笑意更深,呵呵笑出声来,有股骨子里的不屑。她不急不缓地重新带上黑框眼镜,然后弯下腰将掉在车里的照片一张一张捡起来细看:"你威胁人的本领真不怎么样。你不依不饶地跟随秦筝的脚步,少说也有六七年了吧?却连他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他既然能把这些照片给你,就是希望你把它们发布出去,如果你不发,他自会找别人。你拿这个跟我谈条件,不觉得自己很愚蠢么?"

  她顿了顿,将照片收拢重新放回信封中,幽声说:"当年你暗中帮助Moonlight收购A-Star,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时我虽然在国外出差,可每天与你保持Mail联系,你却对收购一事只字不提。以你的资质,非要说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我不相信。"她冷不丁睁眼,定定望着Amanda,哼笑一声,"Amanda,我容忍你很久了,是不是前几次见面让你心生错觉,以为我叶弦歌比以前好欺负了?别做梦了!六年前你斗不过我,六年后、六十年后,你依然是我的手下败将!当年你为Moonlight立下大功,为什么S&M重组时你却被撇离在外,你一心想成为经纪人,到现在却只能在传媒界瞎混,你以为是你运气不好?错了,是我压根不想让你进入这个圈子!拿秦筝威胁我,别逗了!你是最不舍得他失去天王光环的人之一,在这一点上,至少我们立场相近。"

  她推开车门,将装照片的信封紧紧捏在手中,高跟鞋尖触及路面时,再次回眸笑望Amanda:"握紧你手中这支笔,别惹得我用更多笔砸死你,如果你连传媒界都混不下去,千万别怪我。中国有句古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这个ABC应该好好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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