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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自行车已经踩到坡顶,他似乎也放松下来,口气里仿佛带着某种愉悦:“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忽然就撒开了手。车子因为惯性笔直地朝着坡下冲去,风呼呼地从耳畔掠过,迎面撞来海的腥咸气息。这样冲下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所有的树一颗颗分快递后退,吓得我抱住了他的腰。

  莫少谦却异样轻松般吹起口哨来,我从来没听过他吹口哨,也从没见过他这种放松的样子。他说得对,我没见过的事多着呢。

  菜场里各种海鲜我有一大半不认识,虽然这两年跟着莫少谦吃的东西挺多,但我只知道那些东西做熟后的样子,而且常常对不上号。莫少谦挑海鲜到还蛮内行,他砍起驾来也是真狠,我觉得他可能把商务谈判的技巧都用上了,最后砍得小贩对这他直叫大哥。

  我喜欢菜场,比超市好得多,东西也更新鲜,全是附近渔民供的货。我们住的地儿太偏僻了,离市区还有几十公里。

  回去的路上当然还是莫少谦骑车带我,而我拎着好几只黑色的塑胶袋,里面全是鱼虾蟹之类,还有一大把绿绿的油麦菜。还有一只袋子里则全是油盐酱醋,让我有种过家家的错觉。只是过家家的对象是莫少谦,这也太诡异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也好起来。或许因为这里填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阳光特别的灿烂,空其他别的清新;或许因为来时冲下坡的那一刹那,风拂过我的脸,让我觉得有种撒手般的痛快与洒脱。

  等莫少谦再次放手任凭车往下破冲去的时候,我抓住他的衣角笑出声来。我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了,把一切烦恼暂时抛却,在碧海蓝天之下,在艳阳高照之下,所有的心事都被蒸发。

  回到别墅我也汗湿透了,而且晒黑了一层,我忘了搽防晒霜就跟他买菜去了。等我洗完澡,莫少谦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我一点也不诧异他会做饭,莫少谦是万能的,他会骑自行车,他会吹口哨,他会跟小贩砍价,他什么都会。

  我觉得不好意思坐享其成,于是把一张藤制的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然后又扛出去两把椅子。晚饭在外边吃比较凉快

  快,总比开空调好。果然,没有一会儿莫绍谦从落地窗里看到我在折腾,他在百忙之中给我另一个指示:“把蚊香先点上。”

  从来都是所谓烛光晚餐,从来没有过蚊香晚餐这种东西。不过事实证明莫绍谦是英明的,因为真的有蚊子,而且点了蚊香我还被要了好几个包。

  莫绍谦的手艺不错,当然比起专业厨师差远了,可是比我强多了。这顿饭吃得我受宠若惊,不过莫绍谦胃口非常好,我的胃口也挺好,我们吃了一大只海蟹,两斤虾,一条清蒸的苏眉,连那碟清炒油麦菜也吃光光了。

  吃完后莫绍谦下了另一个指示:“去洗碗!”

  我很老实的去洗碗,这差事不难做,厨房有洗碗机,把碗碟放进去就行。只是厨房被他弄得很乱,到处都是菜也和水渍,我忍不住拿起抹布收拾了一下。收拾到一半的时候莫绍谦走进来了,忽然从背后抱住我。他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有浴液的清淡香气,而他的动作近乎温柔,把我吓了一跳。拿不准时回头主动亲他好,还是就这样任由他抱着好。

  厨房对着大海,太阳已经落进了海里,可是满天还有紫色的霞光,天就要黑了。这里的景色非常美,连厨房都有这样好的海景。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身体有点发僵,他把我的脸转过去,很温柔的吻我。

  三年来我们有过无数次接吻,他从来没有问的这样温柔,将我拥在他怀里,用双手捧着我的腰,缠绵的唇齿纠葛几乎像是水一般,可以将人溺死。我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今天我会觉得高兴——因为萧山,我和萧山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在遥远的T市。那时候我们的快乐,那时候我们的情景,几乎是一种重温。

  我有点透不过起来,莫绍谦的眼睛很黑,非常黑,瞳仁里面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我突然觉得害怕,不是平常害怕他的那种恐惧,而是另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有什么灭顶之灾即将来临。我不管像是什么事情,只觉得仿佛是黑洞,非常可怕,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让我的思维稍稍接近就恐惧的退缩回来。我闭上眼睛,却抑制不住微微发抖,他从来都非常敏感,立刻停下来,问我:“怎么了?”

  我勉强对着他笑:“没什么。”

  我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因为他连脸色都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笑:“装不下去了?”

  我不想解释什么。最后一缕瞎逛消失在海面上,没有开灯,厨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下去,她的整个人也陷入那种混沌未明,可是他的声音清楚地近乎森冷:“哪怕是敷衍我,你也敷衍的用点心。哦,我忘了,你没有新——你根本就没有新。你以前不是挺能忍吗?就这么几天就忍不住了?还有十二天呢,你不是一直在忍,一直在装吗?怎么,忍不下去了?真是连一点耐性都没有?我还没在合同上签字呢,你就忍不住了?忍不下去你现在就给我滚,你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去!”

  他转身就走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听到远远传来他摔上大门的声音。

  第二十章

  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诺大的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有弄成这样,我其实一直想要讨他的欢心,可是讨他的欢心太难了。我没装,今天我是真的很高兴,可是后来我不应该想起萧山——我不应该。萧山是这个世上最奢侈的事情,并不属于我的,我不应该去想。只是似曾相识的一切让我忍不住,如果莫绍谦对我坏一点儿,或者我又会清醒些。可是今天他偏偏特别温柔,让我有种恍惚的错觉与恐惧。

  我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觉得很害怕。摸索着把灯打开了,也不敢上楼去。我把客厅里的灯都打开了,然后把电视也打开。我的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一直又痛又痒,让我坐立不安。更让我坐立不安的是我又惹莫绍谦生气了。本来他今天心情似乎挺好的,可是我又惹她生气了。

  我不知道莫绍谦到哪儿去了。海浪的声音渐渐响起来,外面的风越刮越大,风声、浪声像是某种不知名生物的啸叫,我无法去想别的,因为对这种声音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把自己所到沙发的角落里,我连电视也不敢看了,仿佛那屏幕里会怕出一个怪物来。我害怕,怕的瑟瑟发抖。我觉得这屋字里藏满了怪物,我觉得再也受不了了。

  我抱着电话开始拨打莫绍谦的手机,但手机在茶几上响起来,原来他没有带电话。他连手机都没有带,会到哪儿去了?

  这四周都是荒芜的海滩,只有零零星星的别墅,连邻家的灯光也看不到一盏。我害怕的把她的电话紧紧攥在手里,却无意间触动了键盘。那是通讯录的快捷键,我看到他的手机里,整个通讯录只有两个联系人,一个事“妈妈”,还有另一个孤零零的名字,而那个名字,竟然是我。

  我本能的按动着翻页,翻来翻去只有这一项,我的名字下面记者三个号码,一个是我的手机号,一个是我寝室的座机号,最后一个是公寓的座机号。我知道他还有一个手机是公事用的,这个手机只是私人号码,但我没有想到,他的私人号码除了他妈妈,就只有我。

  我知道我不应该动他的手机,我也从来没有碰过他的东西。现在我也应该把手机放下来。搁的远远的,他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我回来就是一个交易而已。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我的手指机械的按着,最近三十次通话记录:“童雪1,童雪2,童雪3”

  我一直翻到最后,看到的仍旧是自己的名字。

  也许他老婆的电话他都已经记熟到不用存在联系人里。我有点仓皇的安慰着自己,可是手机里存折两张照片,唯一的两张:一张是我,另一张仍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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