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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此时，除了懵懂的天天，只有一个人还一直没表态，那就是魏海东。他正埋头把天天爱吃的菜盛到小碗里。表面上看，他是专心在做这件事，顾不上发表看法，其实他是根本没心情。今天对魏海东来说，是很不顺利的一天。先是受了客户一肚子气，那个客户是新客户，当时说得很好，项目做好，安装完毕就结款。可是一切都弄好了，客户不断地挑毛病，就是拖着不结款，弄得魏海东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做好的工程给拆了，于是对客户的态度很不好。他刚理论两句，客户就嚷着他们服务态度差，要到公司投诉他。他只好扔下烂摊子让林桐去处理。

　　回到公司，林桐开始批评他在工作上的不足，口口声声说对于小公司来说，技术和服务同样重要，不能因为他技术好就对客户傲慢。魏海东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不服。是，技术和服务同样重要，可你林桐请我来是做技术的，又不是做服务的。但这些他仅仅在心里想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是，这让他心情不好。他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了什么。在单位，每天按照客户的要求工作，即使再刁难的客户也要对付；在家里，要时刻铭记自己所犯的错误，看晓荷的脸色，抢着干活儿，稍有不慎就会被质问。他觉得自己活得真失败。

　　魏海东一整天都不顺，本想着回到家里会好点儿，可是还没开饭呢，就听陈晓荷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说天天上学的事情，听父母对苏逸轩唱赞歌。他的气不打一处来。苏逸轩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吗？这种男人他见多了，表面上文质彬彬、深情款款，背地里还不知整天搞什么权钱交易呢！最让他生气的是，他知道苏逸轩对陈晓荷有想法，她也明白这一点，却不知道回避。如果陈晓荷不向苏逸轩透露孩子上学的事情，他会那么主动帮天天联系学校？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苏逸轩什么意思？不但惦记着他的老婆，连他儿子也惦记上了？

　　魏海东越想越恼火，偏偏陈晓荷没有察觉出异常，看到他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就意犹未尽地看着他说：“海东，那个学校可是数得着的好学校，咱们天天运气真好！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啊？”魏海东不看陈晓荷，一边儿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儿瓮声瓮气地说：“回去告诉你们苏总，谢谢他的好意。我们不去，就在附近的学校上学挺好。”陈晓荷终于意识到魏海东的不对劲儿了，用胳膊肘儿碰碰他，“怎么了你？什么意思？”魏海东仍然不看陈晓荷，而是盯着饭碗里的饭粒说：“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什么人什么命，天天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应该上他该上的学校……”魏海东的话还没说完，海东爸就着急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小子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哪儿有放着好学校不上，去上差学校的？又不用交钱！”魏海东正色看着父母说：“爸妈，这件事情你们不了解，就别发表意见了，反正天天不去那个实验小学。”陈晓荷听到这儿，彻底没心思吃饭了，索性放下筷子看着魏海东，声音提高了一些，“魏海东，你到底什么意思？”

　　海东爸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感觉那架势随时会吵起来。好在这时魏海东缓和了口气说：“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让天天上那个学校，离家那么远，爸妈接送也不方便。”陈晓荷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坚决地说：“远？不就七八站路吗？再说正好在我单位附近，早晨我可以带着天天到学校，爸妈下午接一下就行。不就是早晨早起半个小时吗？但那样可以换来好的学习环境。爸、妈，你们下午坐公交车去接没有问题吧？”海东爸妈急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陈晓荷征得了公婆的同意，于是再次把目光投向魏海东。可是魏海东还是不看她，一边吃饭一边说：“你说得轻巧，早晨早起半小时，你知道这半小时的睡眠对孩子多重要吗？连报纸都说父母不要为了择校而牺牲孩子的睡眠时间。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六年呢，所以还是不去了。”陈晓荷简直要气死了，她不知道魏海东今天是怎么了，但凭着对他的了解，他这样子绝不仅仅是为了天天上学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孰重孰轻还分不清吗？怎么能在关系到孩子一生的事情上赌气呢？她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海东妈看到两个人的样子，知道再说下去肯定会吵起来，于是拿起筷子递给陈晓荷，“来，来，晓荷，先吃饭，这件事儿等吃完饭再说。海东从小就是牛脾气，这会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说不定过会儿就转过弯儿来了，你别理他。”陈晓荷不忍心拂了老人的面子，也不想让大家都吃不成饭，于是强忍着吃饭。她端起饭碗，怎么想怎么感到委屈。在外面，她和魏海东一样拼命工作；回到家，她还要费尽心思地照顾公公婆婆的心情，不敢随心所欲地买东西，抢着干家务。她为魏海东，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可她得到了什么呢？别的不说，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魏海东明知道她为了天天上学的事情吃不好、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把事情解决了，他不但不表扬，反而横加干涉。陈晓荷越想越吃不下去，索性放下饭碗，和饭桌上的人说一声“吃饱了”就往卧室走去，连海东妈在后面喊她也不理。她心里希望魏海东能跟过来哄哄她，说说他的想法，可是魏海东看着陈晓荷的样子，动也没动。他觉得她现在越来越矫情了，动不动就甩脸色，让人劝、让人哄，像演戏一样。这还是过日子吗？

　　魏海东没动，海东爸妈也沉不住气了。海东妈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对着卧室努努嘴儿，意思是让他去哄哄晓荷。魏海东还是没动，把脚换个地方继续吃饭。海东爸见状，拿筷子敲一下魏海东手里的碗说：“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呢？我告诉你，天天能上好学校就不能去那个差学校。你和晓荷闹别扭可以，但不能拿着孩子上学的事儿赌气。一会儿去和晓荷说说，早点儿去给天天报名。”“爸、妈，我的事情你们别插手行不行？”魏海东不耐烦地说。海东妈看着魏海东气急败坏的样子，抬手摸摸他的额头，“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单位不顺心？可那也不能回家拿老婆、孩子撒气呀！赶紧吃完饭去和晓荷好好说说。孩子上学是大事儿，别当儿戏。”

　　父母的话让魏海东冷静了一些。他这是干什么呢？这么闹下去，真不想和晓荷过了？可能苏逸轩对陈晓荷别有用心，但陈晓荷一直是顾家的，自己怎么能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呢？而且孩子上学的事情是大事，如果因为他个人的情绪，让孩子错过这次机会，耽误了孩子的将来，他还不落一辈子埋怨？魏海东想到这儿，没有心思吃饭了，放下饭碗走进卧室。他看到陈晓荷背对着门坐在床边，肩膀窄窄的，因为天热，她穿得薄，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突出的肩胛骨。他的心中升起一阵自责，于是走过去说：“晓荷，你还是去吃点儿东西吧，不然半夜饿了没东西吃。”可是陈晓荷并不打算息事宁人。刚才在饭桌上，魏海东已经把她激怒了，她只是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儿不好发作罢了。现在终于等来机会，她可要好好和他理论理论，“海东，你刚才远兜近转地不让天天到实验小学去，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离家远吧？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看咱们都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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