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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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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的化疗是七天为一个疗程,每天化疗时间在8至10个小时之间,一般来说,我到的时候,她都是刚巧结束化疗,一副刚上过大刑的样子,惨不忍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她没有一天不吐,她的那种吐法儿和一般的吐完全不一样,她是要把五脏六腑全呕出来,呕到没有东西可以呕,她还要趴在床边继续呕,那是真正的披肝沥胆呕心沥血的“呕”,黄水呕干了,呕苦水,再呕血,就这么一直呕到大夫过来强行给注射安定。我发现我去的全部作用就是坐在她边上,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胡高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回避,总是我刚一来他就撤退,芳华也从来没有留过他,似乎我们三个人有什么默契。 芳华化疗第三天的时候,已经掉了十斤肉,人瘦了好几圈。胡高跟我面前自言自语地嘀咕,说化疗虽然是一天比一天难,其实从感觉上说,第四天最关键。因为病人这个时候的忍受力已经接近极限,经过前面三天的折磨,很难再继续承受下去,尤其是很多病人一想,这才第四天,后面还有三天,意志薄弱一点的就会放弃。我当时领会他的意图,是希望我第二天早点来,帮助芳华度过难关。可是,偏巧第二天,我们并购小组开紧急会议,从早上9点吵到晚上7点,一帮人还如火如荼争执不休,我想也好,索性就好好吵一吵,争论虽然不解决问题,但争论可以暴露矛盾。 可是从7点15分以后,每过一刻钟,胡高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过来。在他打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几乎有点愤怒了,我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今天我不过来了,单位有事儿!”说完我“啪”的一声关掉手机,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查尔斯在内都吓了一跳,他们识时务地闭了嘴,会场一片静默。我不知道静默了到底多长时间,我只知道连我自己也被自己的失态吓着了。幸好翠西善解人意,她看了看手表,小心翼翼地说:“我约了9点谈一个事儿,我能请个假吗?现在8点多了,要不,我就得给人家打电话说取消约会。” “不用取消,你去吧。今天的会先到这儿,明天我们继续讨论。”我就坡下驴,第一个站起来走出会议室。 我在医院的走廊迎面撞上胡高,他一把拉住我,语气诚恳地对我说:“芳华哭了好几个小时,刚睡着。” “怎么啦?今天反应特别大是吗?” “她从早上一直吐到晚上,连口水都喝不进去。到晚上拔了针,她就盼着你来,我怎么劝她都没有用,偏要出院,说不打化疗了,可是她哪儿还有下地的力气?她就摔东西,拿到什么东西就往地上摔,闹得特别凶。” “我今天单位特别忙,实在不好意思。” “别说了,我明白。可是芳华是个病人……”胡高欲言又止。 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走廊里猛地吸烟,直到再也没有烟,我们继续干耗,谁也不先说话。最后,还是我耗不下去了,拔脚往病房里走,胡高跟在我后面。 芳华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那被子就像盖在一片树叶上一样,几乎没有起伏。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三天掉了10斤。我轻轻地走过去,李姐一见我就站起来给我让座位,我忙制止她。不是跟她客气,是怕弄出动静来。 芳华还是醒了,她一见我,就流下眼泪,我一见她的眼泪,也忍不住一腔热泪夺眶而出。我真的想扑过去,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我真的想结束这噩梦一样的化疗,我甚至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王八蛋,或者像个泼妇一样摔摔打打,只要她不要就那样躺在被子下面,哭得浑身颤抖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走过去,俯下身子,轻轻地给她擦掉眼泪,我擦了又擦,擦了又擦,但那些眼泪就像一汪汩汩流淌的泉水,不停地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流出来,无论怎样都擦不干净。 56. 一直到护士进来熄灯,我才和芳华告别,一直到我和她告别,她还在哭。我硬着心肠安慰她,对她说保证第二天一到探视时间就来看她,她抽抽嗒嗒地摇着头,边哭边说:“你骗人,你今天本来就不想来,你不想来就不要来,何必这么勉强?” “你别哭了,今天公司确实开会,再说,今天已经过去了,你看我明天的表现好不好?”我强颜欢笑,其实我心里也难受。我虽然是个混蛋,一个利欲熏心自私自利的混蛋,但我也会难过。我想我之所以不愿意跟朱芳华有什么太亲密的关系,也是害怕自己难过。就像我一直不肯养宠物一样,不是不喜欢它们,是怕它们会生病会死,我不喜欢让自己难过。 “成了成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这是病房,别人还要休息。”护士小姐已经等得不耐烦。 我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扔下芳华,可是我又不能不走,最后,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吻了芳华的额头——她哭得满头是汗。我吻了她的额头,对她说:“好好的,明天我一定第一个过来。” 57. 胡高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来回溜达,我们互相点了一个头。 他问我:“怎么样?” 我说:“护士把我轰出来了。” “芳华还在哭吗?” “估计好点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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