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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们真的是有过快乐时光的。那些黑暗的走廊和那些温暖的煤油味儿。

  朱芳华喜欢撒娇,尤其喜欢说“恼了”。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特别有意思,往往拖着长音,并且配合着一点面部的“小幽怨”。她会说“恼了——”重音全部压在“了”字上,并且一拖拖出二里地去。有的时候,她还会称自己为“小恼逼”或者“小恼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旦我们意见不合,她就会说“恼了——”或者“恼恼的”或者“小恼逼不高兴了”,妄图以此引起我的注意。最经常的,比如她说要看电影,我说不,她就会赌一口气坐在一边不声响,如果我在三分钟之内没有及时采取补救措施的话,她就开始了——“人家恼了”;如果还没有人搭理,就从“人家恼了”升级到“恼恼的”,我一般要等她升级到“小恼逼不高兴了”,才会过去逗她,不能真让她摔东西啊!即使她摔的不过是书啊本啊这类不容易摔坏的东西。

  记得有一次,我看足球,她非要看《大话西游》,号称是跟人家借的,第二天就得还,烦得我要命。我在那儿看球,她就在边儿上“得得得”地叨个不停,我大喝一声“滚”,她先是吓得呆住了,缓过神儿来,就开始收拾东西。我不搭理她,看她收拾,她他妈的收拾到最后让我起来,说要把床单也带走,那是她买的。行,拿走。

  哥们儿站着看。最后她收拾了两个大整理箱,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了,我们刚结婚没两天,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财产。我知道她在等我劝她,我才不呢!我今儿还就看球儿了!她坐在整理箱上开始哭,我心一横——随便,不能惯她这毛病。接着她开始拿出电话本给人打电话,用她所能装出的最甜美的声音给人家打电话——“喂,我是朱芳华啊,你在北京吗?你现在干嘛呢?没事儿,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帮个忙,算了,你在深圳就算了。噢,明天就回来啊?明天?我看看吧,要是今天能找着别人我明天就不麻烦你了。”中国队踢得太他妈的臭了,我躺在没有床单的床上,连枕头都被收走了,一边接着看我的电视一边全神贯注地听朱芳华的“示威”电话——“喂,还记得我吗?嘻嘻,好久没联系了。对,我前一阵忙。你现在有空吗?哦,家里来朋友了?要我过来?干什么?搓麻?不行不行,今天晚上不行。过两天再说吧。我找你没什么事,随便聊聊,看看你忙什么呢。”

  终于,终场的哨声响了,真臭!我把电视关了,躺在床上满不在乎地哼小曲。

  “许一军!”凌空一声断喝,我知道朱芳华已经黔驴技穷——哈哈,终于憋不住了。我心花怒放——不过,我也是有斗争经验的,越在这个时候,越要稳住阵脚,我得巩固胜利果实,哪能随随便便让她一声“许一军”我就浑身骨头发酥?

  “你给我把这两个箱子搬出去。我不跟你过了!”朱芳华坚持她那愚蠢而顽固的立场,让她逞强——叫骂由她叫骂,我自岿然不动。

  见我还不理她,朱芳华忍不住了,冲上来就拽我,我一把将她甩开,接着哼我的小曲儿:“我站在城头观山景……”

  “你等着,我找人来搬。”

  这次她来真的了。她开始拨电话了,而且开门见山,上来就问人家能不能马上打车过来一趟,还问人家能不能在什么地方借宿。我不能让她这么丢人现眼。我一个翻身,顺手按了她的电话,接着下地边哼着《智斗》边给她把那两个大整理箱搬到了门口。她呆在屋子中央,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恼儿,你要去哪儿啊?还用我送吗?省得到了地方没人帮你搬进屋。”我已经胜券在握,索性再逗逗她。

  她“哇”的一声,一咧嘴就哭了。那架式极具舞台效果,到底在“学生剧社”混过两天,还真像那么回事,雷声大雨点小,一面哭哭啼啼一面摔摔打打:“你欺负人,我可真走了,别拦着我,谁也别拦着我。”但脚底下一点儿不动窝。我走到她身后,一面把她往外推一面说:“没人拦着你,赶紧的。”她忽然耍起无赖来,就势拽着我的胳臂,使出浑身的劲儿,一面往屋里推我一面大声喧哗像个泼皮破落户:“你别拦我,你拽我干什么啊?我真走了,你别拽我。”几分钟前还是一出娜拉出走的悲情剧,转眼就成了插科打诨的港台闹剧。

  “谁拽你了?明明是你拽着我,你松手,我不拦你,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东西都给你搬门口了。”我知道危险已经过了,干脆再逗逗她,大多数时候,朱芳华都挺好玩的,我说过她天性中有顽皮的东西。

  “恼了——;你还不赶紧求我别走?快着点,求我一个,要不,我真的走了!”朱芳华假装恼恼的,她这个时候可爱极了。

  “你走吧,我不拦着你,我是一个穷光蛋,没资格拦你,你刚才不是给人打电话了吗?都是大款吧?有几千万没处花的那种?”我故意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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