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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冯曦气了会儿，端起茶喝了，咬着牙说："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他有半点儿纠缠。"

　　芝华见她气了半晌还是不打算找田大伟算账，不由有些怒其不争，白了她一眼，说："这不是便宜他了？"

　　"老天会报应他！就当我喂狗了！芝华，我知道你觉得我不争气，但我现在气平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不自信。傅铭意当年莫名其妙地抛了我结婚，田大伟娶了我对我这样，我实在不知道我哪里不对。加上我又长肥了，就更加自卑。现在不了，这些不是我的错，我解脱了。"

　　芝华见冯曦眼中的光亮，觉得她心里没包袱了也是件好事，笑着说："自卑个屁！瞧瞧你多有桃花运，才离婚就遇到孟时，考虑下他吧。"

　　"孟时的异样我也不是没察觉。他那天早晨端着牛奶来的时候，我特别感动。孟时长得不赖，又挺能干的，心也细。不是我不自信，可我遇到他的时候那么胖，哪个男人不喜欢身段好的？我只要想到这个，就不信天上真能掉下馅饼来，还就砸在我头上了。芝华，我想不通，烦得很。"冯曦说着，把头靠在她身上。

　　芝华搂着她，心里想着孟时的情况是有些疑惑。她生性乐观，想不明白就不再深想了，一巴掌推开冯曦的脸，笑道："这有什么好烦的？有人对你有意思是好事情！难不成你真想一个人孤独到老？趁着还年轻就抓住机会。真的拖到三十好几，那才叫麻烦！没准儿孟时对你是真心呢？"

　　真心？她是离过婚的女人，有多少男人知道这种情况后肯付出真心？又不是大学时那种单纯恋爱，只要感情，别的什么也不考虑。冯曦嘴角掠起一丝苦笑，"醒醒吧芝华，我没心了。我懒，懒得动脑筋想他是不是真心。我现在最头疼的人是傅铭意。"

　　"对了，你不是说你下周一就要回去上班，害怕面对傅铭意？这也是个好主儿啊，老婆没了，单身不说，去杭州显然是对你还有旧情。要不重新来过？"芝华一副巴不得冯曦明天就嫁出去的模样。

　　"靠，你当是二选一啊，不是孟时就是傅铭意！不！我并不想因为一个人孤单就迅速地把自己再交给一个男人。"冯曦想也没想就拒绝。

　　她站起身转了个圈，对芝华说："我真的看上去还好？不是那种很肥的？你说实话！"

　　芝华盯着她轻声说："冯曦，你一边说不，一边让我看你的体形，你在意傅铭意是吗？"

　　冯曦便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里，直到芝华站起身拉她，才低声说："芝华，我在意，但不是那种在意，我只是自尊心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很肥、很难看地出现在他面前。现在和当年不一样了，在杭州他冷言冷语说我，我连吼都不吼他。我在他手下工作，我要保住这份工作，我得养活我自己，我……"

　　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她趴在芝华身上哭了，边哭边抽咽着说："芝华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工作稳定，老公不是有钱人，也没有一官半职，但却体贴你，疼你，你还有大熊和小熊！我什么都没有……我想保住工作，想挣钱，怕将来找不到个真正疼我的，下半辈子老了穷困潦倒连住养老院都交不起钱。我其实心里怕得要死，我不想和田大伟离婚就是怕孤单……可我还是离了，我真的怕一头又栽进个大坑里去……我现在还不知道过年回老家怎么和爸妈交代！"

　　冯曦语无伦次地说着，芝华哇的一声哭得比她更厉害。两个女人的哭声惊动了两只熊。大熊和小熊探出脑袋看究竟，一看妈妈和干妈坐在沙发上抱头大哭，俩小子惊呆了，傻在门口不敢动。

　　芝华老公这时回家了，打开门就看到儿子呆呆地站在门口，客厅里哭声不绝，眉头皱紧，走过去咳了声，说："天塌啦？"

　　冯曦赶紧擦了泪，芝华也哭够了，见老公回家，没好气地说："做饭去，你儿子交女朋友了！能不哭吗？"

　　芝华老公吓了一跳，"谁交女朋友了？"

　　"你儿子！"

　　芝华说完扑哧笑了，"快点儿做饭，我饿了！"

　　她拉着冯曦进了洗手间洗脸，两人看着对方就笑了，心里暖暖的。

　　"芝华，还好有你。"冯曦轻声说道。

　　"傻妞，心里好受了？"

　　冯曦对着镜子打量了下自己，说："这个星期你的任务就是陪我弄头发，买衣服！我不是要秀给傅铭意看，我是要重新过新生活！"

　　芝华忍住笑打趣，"和谁的新生活啊？"

　　冯曦恶狠狠地说："来一个擒一个，来两个擒一双！奔小康也不能忘记精神文明建设！"

　　五月二十六，周一，宜纳采出行开市会友。

　　历史上的今天，拿破仑加冕为意大利国王，沙皇尼古拉二世登基，毛泽东在延安抗战研究会上讲演《论持久战》。

　　"冯曦时隔八年将首次以新形象亮相CWE公司。"冯曦对着镜子抬起了下巴。

　　阳光从玻璃幕墙透进来。上午十点半，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陆陆续续走进开阔的会议室，端着自己的茶杯，闲聊着没营养的话题。

　　王铁到得早，他向来以大哥自居，每进来一个人他就会扔支烟过去，笑呵呵地打趣一番。杨成尚进来的时候他也照例招呼道："老杨，周末看到你的车停在博趣园门口，吃大雁肉去了？"

　　杨成尚笑着接过王铁递来的烟点燃了，吐出一口青烟才慢条斯理地回答，"说是野雁，没关笼子里养罢了，也就那么回事！"

　　陈蒙坐在他旁边，最见不得杨成尚故作矜持的模样，长叹一声道："还是机械部强啊，材料部的餐桌上能有煨土鸡汤就不错了。"

　　王铁悠然地抽着烟观战。

　　杨成尚最恨这点。两军交战，派个步卒去和对方的大将对阵是羞辱而不是战略。杨成尚进公司的时候恐怕陈蒙小学还没毕业，所以杨成尚并不接话，只瞥了陈蒙一眼，眼神不屑至极。

　　公司里的中层都清楚杨成尚心里的疙瘩，每周开例会最爱看的就是这出戏。见杨成尚高挂免战牌抵死不应战，不约而同地又失望了一回。

　　冯曦就在这种情况下走了进来，从进门到进会议室她已经笑得很自如了，却仍被会议室里集中的目光盯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最先尖叫的是办公室、财务部、物管部的三位女主管。三位女主管都是四十多岁的大妈级人物，念念不忘年轻时的风流，见冯曦全新亮相，嫉妒得眼睛发亮，扯着冯曦坐下，开始偷偷打听她去哪家减肥中心减肥了。

　　三位女主管的手虽伸不到业务部来，但如果关系处不好，日后借款、报账、申请办公用品等等杂事准叫你比谈合同还累。冯曦于是极配合三位女主管，正好免得她挨个回答问题了。她心里也有些期待，期待着傅铭意的眼神，这是她没有办法控制的虚荣心。

　　傅铭意站在会议室门口，有些奇怪地发现所有人都望向同一个方向。他跟着看过去，心就猛烈地跳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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