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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为什么没有一点预兆?王晓冬有点不能理解,但也有思想准备,龙华公司是留不住优秀人员的,家族式的管理作风是比较排外和多疑的,没人受得了。不过,他有些可惜,凭对她的接触,他认定这个美貌冷静聪颖的女孩会有一番作为的。就是因为看好她,才不遗余力地为她费脑筋调进太子党行列嘛!这绝对是有希望有势力的少壮派别。这个丫头片子,招呼也不打一个,说走拍拍屁股就走了!

  三个星期后,王晓冬似乎忘记这件事了。那天他到中国北方建筑集团下面的一个小分部送报价时,竟然在接待室里碰见了一帆:哎唷,这妮子来这地方上班了!深谙人际之道的王晓冬马上热情万分地站起来,“一帆,你来这儿上班怎么不说声啊?我还不知道呢,我说一转眼人到哪里去了,要不然肯定给你饯行!”

  一帆嫣然一笑,“王助理,谢谢你的照顾,在那儿我实在无事可做,正像你所说的,整天就是重复的机械性的低级劳动,连最笨的女孩都能做。”

  “是呀是呀,人往高处走,这一步没迈错。”王晓冬脸上一片赞许。

  “对不起,没来得及与你们打招呼,我担心你会尴尬。”

  “我已经尴尬了,不过也没什么,从前我们是同事,现在是客户关系了,以后你还得多帮帮忙,多照应点。”王以最恰如其分的亲切说出了他最想说的。

  “那是自然,能帮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一帆不露声色地微笑,“不过目前我可能帮不上大忙,刚来,做些无足轻重的工作,参与不了大事。”

  王满怀期待地说:“到一个新地方,总是头三脚难踢,不过时间长了就好了,他们会欣赏你的。我想到那时不会发生我们去预约的客户被他人抢走的事故了,对吧,一帆?”

  一帆心神领会,“我会提前告诉你们不要跑冤枉路了。”

  王晓冬趁机放出杀手锏,“如果经你手的项目成功了,不会少了你应得到的那一份,有财大家发嘛!”

  “经我手的项目?”一帆诚实地说,“我还没资格。”

  “我是指你多多少少帮上点忙的,比如,你知道项目的具体负责人是谁,项目何时排上日程,对方的报价,甚至某个人的电话都是至关重要的。你在内部,自然更加方便。”

  一帆微微一笑,“好吧,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打个电话,可能我也有事找你呢。”

  王晓冬自然高兴。他告别了一帆,向二楼的工程部走去。

  一帆走进打字室,把这个工地所有人送来的文稿报表之类的录入电脑,然后打印出来,不像刚才那样高姿态,进了中国北方建筑集团又怎样?她只不过是这个庞大集团里的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小人物,工作只不过打打字,复印文件,把文件归档和其他一些杂事。只在偶尔的时候被经理叫上与客户一起去吃饭。当然这只是偶尔。

  第一次去时,她还挺高兴,以为有机会参与公司重要事情和去见一些重要人物了,结果令她失望,那只不过是一顿让胃袋舒服的肥宴,所谓的客户也都是影响力不大的小头目,与她的需求和目标相去甚远。其顶头上司本部门的主管钱小豪经理,也让她丧失信心,那只不过是个没多大本事的小头目,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对上司极尽点头哈腰之能事,对有求于他的各个建筑材料厂家极尽奢华之能事,几乎让所有厂家都请他进馆子,不请的就给脸色看。其实他根本没有订货权,大宗的材料都由集团副总直接拍板,而且这么一个集团公司,建筑材料都有固定客户,钱小豪只不过在最前沿收集一下各厂家的资料,到时候一大摞废纸似的送上去,上边具体负责此事的人一定看吗?不一定,反正会定期往垃圾筐里扔。说白了,这个工地现场的材料科只不过是整个集团里许多毛细血管中的一个,无足轻重。

  许多眼馋想打进大公司的供货厂家都吃了哑巴亏,费了牛劲,也只是抱着树梢摇,却还不知道。

  钱小豪竟还鼓着他的金鱼眼睛大言不惭地说:“一帆,跟着我,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吧!”

  一帆深知自己的美貌、名牌学校和不俗的谈吐在他身边一站就能抬高他几个档次。这实在是个卑俗的男人,中学未毕业,先天就孤陋寡闻,后天又不肯努力,一张嘴就是三流无业游民的习气,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更重要的是他虚张声势,根本没多少实权。她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神奇的权势,是那种大笔一挥就能把你淘汰掉的权势!

  她深信利用自己女人的优势,可以间接地控制这种势力,而达到她梦寐以求的目的。就像一条大鱼落进金鱼缸里,她感觉水太浅了,也太少了,金鱼缸外面就是池塘,她憋得难受,却游不出去。

  是的,中国北方建筑集团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里面每一个衣冠楚楚的项目负责人都有一定范围的权力,也都是一张盘根错节社会关系网中的一个结。她的运气实在不好,碰上了窝囊废如钱小豪,而换上其他任何一个人境况只会更好些。失望归失望,一帆不会再走马观花跨行业另谋高就了,中国北方建筑集团日益庞大红火的生意,对京城乃至全国的制冷企业是个不小的诱惑,与这样的大主顾攀上亲,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这样的大集团直接影响着他们的效益和前途。既然她现在就在这棵大树的某一个小枝上,就不要轻易下去,如果位置太过劣势,就要找出人头地的机会,而这种机会的给予者只能是树的主干,而不是万万千千其中之一的枝条或树叶。她必须得找出主干来!

  晚上回到家,家里热闹了许多,妈妈和妹妹忙完了秋收都来了。素梅还一再说不愿长住,城里的生活过不惯。其实,她早被都市繁华的生活镇住了,满眼的高楼大厦,干净整齐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品,来来往往的车流和悠闲自得的人们,比起乡下的偏僻穷困和闭塞来,简直是天上人间。她也忽然明白为什么丈夫在城里过了几年就不愿再回家去,人往高处走,是一种天性。城里的女人漂亮吗?不见得,她还没碰见一个女孩子在容貌上赛过她的两个女儿的,但舒适的生活和有度的劳作使她们生活得从容不迫,能往优雅上靠;因为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们更加自信和通情达理。好像这又比单纯的漂亮重要得多。

  刚刚在火车上积攒的一点自信又被冲得荡然无存,一辈子活了大半,她认命了,不想斗了。的确,人是斗不过命的,同样是人,人家怎么就过得这么好呢?她又不懒惰,又不傻,为什么刚40多岁就老成这样呢?命是抗争不得的。她认了。

  活到现在还不是第一次来北京?真是没想到,在乡下人眼里,北京好像是童话,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她现在见到了,也知足了,生活一段时间就回乡下。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她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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