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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苏婧玲打来电话，是苏伟告诉她的。

　　顾铭不想接，他只想一个人面对这种失败。电话响起，断掉，又响起，顾铭拿起手机，眼泪滴落在一闪一闪的屏幕上，他没有勇气去接电话，在苏婧玲面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那天苏婧玲告诉他，说她升职了，他为她高兴的同时，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苏婧玲在他面前一天天强大，作为男人的他，却如风化的高山，慢慢变小，他的自尊已经收缩得在苏婧玲面前，没了立足之地。

　　如今面馆遭遇这样的灭顶之灾，他仅剩的，为自己找回尊严的希望，突然变成了海市蜃楼，眨眼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机铃声并不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还在欢快地唱着歌，他关掉手机，想暂时地消失，哪怕只有一会儿的时间。

　　电话那头的苏婧玲心急如焚，顾铭的手机关机了，是没电了，还是怎么啦？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今天开盘，售楼处人山人海，她抽不出身去看顾铭，心里急得快起火了，听到无数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更是燎起了烟，急得想把手机砸了。

　　“苏主管，你过来看下这份合同。”刘晶晶大着嗓门叫她，她猛地抬头，事情多如牛毛，家里的事只能先放一下，顾铭这么大人了，应该能自我调节的。她调整了一个面部表情，嘴角挂起职业的微笑，向刘晶晶和客户走去。

　　一整天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送走最后一个客户，已是晚上八点半，苏婧玲感到嘴边都快燎起泡了。高跟鞋撑得脚底隐隐作痛，她一只手支着腰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今天开盘推出的一百三十套小高层全部卖完，楼市的顶峰谁也没法预测，就像楼价，永远是一天总比一天高，苏婧玲也很欣慰，他们家买的那套小公寓又增值了，不过几个月时间，赚了近两万，当然他们是自住的，收益只能看个纸上富贵。这世道，有钱人炒楼，越炒越有钱，像他们这种处于社会中下层的，只有仰望、羡慕的份儿，顾铭的面馆要能挣出套房子就好了，想到面馆，她心又慌起来，起先忙起来把这事给忘了，不知道顾铭现在怎么样了？

　　她拿出电话，拨了过去，害怕听到那个枯燥的女声，但传出的还是那个声音，她又往家里打电话，是婆婆接的，问顾铭在不在，婆婆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回答得冷冰冰的，不在。

　　婆婆是从吴老师嘴里得知了这件事，给顾铭打手机又打不通，心里正烦得很，媳妇现在才打电话来找顾铭，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整天居然不闻不问，这是做妻子的本分吗？

　　苏婧玲听出了婆婆的口气，也没多说，就挂了电话。她的第一念头就是要找到顾铭，腾地从椅子上起来，工作服也来不及换，拎起包就往外走，匆忙中，伍洁跟她打招呼也仿佛没听见。

　　伍洁很是诧异，苏婧玲很少如此神色慌张，是出什么事了吗？她来不及问，苏婧玲已经消失在门外。

　　苏婧玲打出租车去了顾铭的面馆，大门紧闭，她敲敲门，无人应答，又喊了几声：“顾铭，顾铭。”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回响。

　　他会上哪儿去呢？她脑子飞转，把顾铭可能去的地方都搜罗了一遍，“高飞”，顾铭的朋友不多，最有可能去找的，就只有高飞了。

　　她从手机里翻出高飞的号码，打了过去，通了，很嘈杂，高飞调大了嗓门，才能保证声音不被喧闹声淹没。

　　“婧玲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高飞一阵调侃，存在他手机上的苏婧玲几乎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

　　“高飞，顾铭跟你在一起吗？”电话那边太闹，苏婧玲不得不跟着调高嗓音。

　　“喂，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苏婧玲的话。

　　“顾铭跟你在一起吗？”苏婧玲把声音再拔高了几度。

　　“哦，顾铭哪，没有哇，怎么，他失踪了？”高飞像是喝了酒，还在开玩笑。

　　“没有就算了，我再找找。”苏婧玲跟他说话很费力，就把电话挂了。

　　刚刚大声说了几句话，她都觉得累，现在只想有一张床，能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可是顾铭呢，他在哪里呀？

　　不禁有点埋怨起他来，遇到这种事，应该大家一起商量解决，他这么无缘无故消失能解决问题吗？都是成年人了，遇到挫折只知道逃避，男人就应该学会担当，天塌下来，也要顶着，人这辈子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要迎难而上，顾铭倒好，临难就退了，当年公公被捕，顾铭也是消沉了好久，因为在那之前，他的路走得太顺了，一旦有什么风吹雨打，就一副挺不过来的样子，在这方面，还不如她一个女人呢。

　　苏婧玲决定不找了，这么大一男人，不会有什么事的，他想通了就会回家。

　　苏婧玲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婆婆坐在沙发上，看到她回来，也没正眼瞧一下，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漠，自从做了人流后，婆婆的脸就从来没对她舒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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