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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王向东一脚跨进去,表姐夫一撩眼皮,嗤笑道:“你又来干嘛?彩儿呢?”“彩你妈的脑袋,刚才在电话里你都说嘛来着?”王向东一边说,一边扫过全屋,果然没见着彩儿——他们居然还吃得下饭?

  表姐夫说你装什么孙子?彩儿肯定又跑你那里去啦,你来探探风是吧?先塌实地回家等着,等我喝够了就找你们算帐去。王向东一拍桌子,啪地一声把表姐夫吓得蹦了一下。王向东说马上给我找彩儿去!还吃你妈的鸡巴吃呀!“操!”表姐夫把手里的鸡爪子猛地一摔,站起来道:“你嚷嚷啥?你算哪根葱?彩儿是死是活干你蛋事?”

  王向东刚要叫,米彩儿的母亲咳着说:“你们快打发他走吧,老三你也别闹了——跟你说实话,刚才打过电话了,彩儿在她朋友那里,你甭惦记,快回你家吧。”王向东一听这话,心里先塌实大半,点了下表姐夫的鼻子,说:“以后别那么牛逼,把我邀来就松了,有啥劲?今天我不理你,以后给我注意点儿!”说完,转身就走,不妨表姐夫在后面喝道:“孙子!有俩臭钱儿就跟我摇?倒背手尿尿我还真不服你!”

  王向东说你个傻逼——一边转头要骂,这工夫一个大酒瓶子已经搂头砸过来,王向东惊乱中下意识一晃,啪,牢实地砸在肩膀上,当时瓶子就碎了,两个女人都惊叫了起来。

  王向东瞬间就红眼了,想都没想就把刀子拔了出来,刀子一出,表姐慌了,一步上去就抱住了王向东,一边说俩醉鬼折腾个啥?一边招呼自己的男人把刀先夺下。王向东脑子已经炸了,什么也想不进去,一晃膀子就把表姐抡到墙上去,这时表姐夫已经扑过来,没用王向东费事,自己就撞进刀子里。

  王向东并不知道刀子已经扎进表姐夫肚子了,条件反射地向后一抽刀,下意识就又送了回去,扑扑两下,表姐夫就老实了,捂着肚子坐回椅子上,说:“王老三,你他妈真扎呀!”

  一见血,表姐就惊啦,扯起嗓子喊着“杀人啦”,拉门就跑了出去。中秋节家家有人,表姐泼喊一通,很快搅出不少人,有觉悟高的已经打了报警电话。王向东跑几步,抓住那女人说:“表姐进屋说话!”又对大家说:“没事儿,家庭纠纷——回去喝酒吧,呵呵。”

  彩儿的表姐呸了一声,说谁跟你家庭纠纷了?你也配?一下高叫两声“抓住他”,邻居们都有些含糊,没人上前。表姐一顿脚,先跑回去看自己的男人了。王向东也赶紧跟回来,表姐夫的裤裆上面一片全是血,米彩儿的老娘已经吓得不知所措,正拿布给外甥女婿囫囵包扎着。表姐夫看他们前后进来,靠在沙发上说:“120这就来,操,王老三你等着,咱俩没完!”

  王向东说你甭吹牛逼,我现在不理你,先把你送医院再说,真有心气儿的话,我等你好了在陪你练。

  这工夫,外面呜哇地车笛声乱响,表姐夫松了口气,说:“120来了。”王向东直起身,瞪一眼表姐,恼道:“这是他妈警车!”

  第二章 大扫除

  [王向东坐牢期间,外面的朋友们也是前程各异,有人倒下了,有人站稳了,也有人热闹一场终究是空——最后这种人就是他王向东。]

  1,

  看守所的灯是长明灯,王向东躺在铺板上,辗转难眠,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多日,每天都在不能自制地回忆那些过往的旧事,清晰又混乱的感觉。他无法明确地相信一切都是命定,他只是不断地发现往事里存在着许多微妙的契机,他发现过去的某些细节只要稍有变化,自己就有很多机会可以一帆风顺地发达下来,也有很多机会足以叫他早就把牢底做穿了,生命里充满了心痒的遗憾和苟且的侥幸,使他理解不了命运的奥妙。他不知道这场新的牢狱之灾对自己最终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又一无所有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就是个小人物了。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有着欢乐也有着烦恼的小人物,一个有着追求又难免懵懂的小人物,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有的只是一种不服输的勇猛,一种自己跌倒自己担当的勇猛,不管这勇猛背后有多少的无奈,他还是要担当,而且也只能担当,不这样担当就要那样担当,他别无选择。

  王向东微微张开眼,从枕头下面掏出烟点上,默默吸着,眼睛向旁边扫了一下,不觉揶揄地轻笑了一声——胖老头肿着腐败的眼袋睡得正死。王向东已经打听过了,这老家伙估计得判个无期了,亏他竟然还睡得着。

  胖老头是王向东的欢乐。因为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老爷子王老成的徒弟——红旗轧钢厂的毛厂长。

  毛厂长比王向东早进来一个多月,原来是隔壁号的安全员,不过前几天隔壁突然“炸号”了,毛厂长被一帮少壮派犯罪分子给砸了,最后给调进这个号来。王向东一见他就乐:“呦喝,领导来啦!稀客稀客!”毛厂长心情本来低落着,一听有人喊他领导,赶紧细看,皱了一会儿眉才笑起来:“向东啊,你怎么也在这?”“只许你们当领导的犯罪,工人阶级就不能犯罪了?”“哦,这倒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王向东说你少扯臊了,过来坐吧。又招呼门口的两个人把毛厂长的铺盖搬到自己旁边,说:“隔壁窝里反了?在这里当领导可跟在国营单位不一样啊,嘿嘿。”毛厂长苦笑着摇了下头:“唉,素质啊,素质。”

  王向东笑了,拍拍床铺叫他坐下,然后问:“腐败了?”

  “唉。”毛厂长长叹了一声,一脸无奈。“甭叹气,牺牲我一个,幸福几代人。估计你也没少捞吧。”毛厂长哼了一声,恼恨地说:“都怪我遇人不淑,快退休了走这么大一背字儿,你说何迁这小混蛋他咋不早死两年?没有他,我何至于遭这个罪?”

  “呦,这事儿还跟我弟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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