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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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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斌低头笑笑,慢慢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她很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平常沈培看她每餐只吃一点点,开始也劝过几次,谭斌一句话就噎死了他。 她说:"你们见惯了肥胖的希腊裸女,审美观早就过时,做不得准。" 过时的沈培只好郁闷地闭嘴。 午饭后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报到,谭斌有幸见到几个真正的美女。脂粉不施,布衣布裙,长发在胸前打两条粗粗的辫子,却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 原来是某个小圈子的定期沙龙,都是沈培的熟人与业内行家。 沈培周旋其中,如鱼得水,在谭斌面前的谨慎收敛完全消失,笑到深处,右颊上轻易不见天日的酒窝都现了形,那双桃花眼更是顾盼神飞。招得几个小姑娘的眼睛,像502胶水一样,牢牢粘在他的身上。 谭斌远远地看着,不禁笑起来,她由衷地感觉,沈培和自己在一起,实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然而胸口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因为沈培的创作灵感,竟然是来自这些美术学院的女生。 听他们谈结构,谈色彩,谈欧洲的最新流派,她一句也插不进,索性开了后门走出去。 后院很安静,几株足可合抱的槐树,树荫下悠闲地卧着两只芦花鸡。树间的麻绳上,晾着雪白的床单,风从下面穿过,床单高高扬起,像白鸽的翅膀。竹篱上攀爬着蔷薇和牵牛,地面开满不知名的野花。 此时阳光正烈,谭斌抬手遮在额头,神思有点恍惚。眼前的自然风味,和自家的干衣机,分属两个时代,如时光倒转三十年。 她穿过篱笆,渐渐走远,突然间发出惊叹的声音,发现没有白跑这一趟。一片碧绿的湖水扑入眼帘,彼岸的树林映入透明的湖心,山坡上铺展着如茵的绿草。周围如此安静,静得能听到断枝落地的声音。 谭斌仰躺下去,身下的草地柔软如绵,阳光透过眼睑,变成炫目的鲜红。身后尘嚣正逐渐淡去,MPL、普达、乔利维……都变得遥不可及。她迷迷糊糊觉得,和沈培在这种地方过一生,可能也不错。 落叶被踩得刷刷作响,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谭斌惊醒,一下跳起来。待看清来人,她松开气,又躺回草地。 沈培在她身边坐下,一下一下理着她的长发。谭斌的头发又厚又密,修发时需要发型师刻意打薄。 "都说长这样头发的人,性格桀骜不驯。斌斌,将来驯服你的人,不知道是谁?"沈培的声音里充满不易察觉的忧伤。 谭斌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沈培又重新闭上,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无端端艺青脾气发作。 "过来做什么?不用陪朋友?"她顾左右而言他。 "谭斌。" 沈培贴近了叫她,眼睛里是她不熟悉的忧郁。谭斌的心口无端震荡。 沈培并不是缺根筋,他只是生性平和,万般烦恼皆不上身,这才是大智若愚的真智慧。 "你今天怎么了?怪吓人的。"她想坐起来。 "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不太高兴。谁得罪你?" 谭斌一怔,她的确忘了,画家们最大的特征是敏感,但工作上的事,她实在不想多谈。 "说什么呢?我一直好好的,关别人什么事?" "你说好就好吧。"沈培叹气,脸色黯淡下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太多,因为我帮不到你。可是斌斌,你每天都那么端着,累不累?说实话,我一直希望你能天天开心,可我的努力看起来总是很傻。" 也许过于寂静的环境令人恍惚,沈培像是认定了,一定要敞开了和她坦诚相对。 谭斌不出声,沈培只好继续:"我想白了头发,也无法理解你们这种人,赢过了还想赢更多,爬到一个高度还要爬得更高,每天见人三分假笑,私下里却斗得一塌糊涂,到底为什么?很有满足感吗?" 为什么?谭斌答不出来。只知道你可以不斗,职场中也能生存,但注定了永远是垫脚石。 这些年过惯了一惊一乍的日子,每天的心情都像飘忽不定的中国股市,高开低走已是见怪不怪,牛气冲天的时刻,突然砸下一个噩耗全盘崩溃,谭斌经历的,也不是一次两次。 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也想过,还不如学人做只金丝雀。可也只是想想而已。那一行人才济济,要求色艺俱佳,不见得就比职场好混。而且放低了姿态讨一个人的欢心,更需要天分。 从五年前的某一日,谭斌把自己破碎的心脏攒在一起,重新填入胸腔,就已经明白,她只能在这条窄窄的路上跋涉。再没有选择。那样的海誓山盟最终都能变成一个笑话,她再也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再也不会轻信旁人给她的承诺。 当下谭斌一本正经地回答:"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教导我们,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当然要听领袖的话。" 沈培闷声笑出来,解开她衬衣胸前的纽扣,把脸深埋进去。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他的声音似从地底传出来。 谭斌取笑他:"红颜不再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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