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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手机里终于传来盲音。对方把电话挂了。

  “谁打的?是谁?”洪笑叫喊着,她绝望地叫着,双手捶打着刘兴桐,握着手机的手打在刘兴桐的额角,磕破了皮肉,血流了出来。刘兴桐把洪笑推倒在沙发上。洪笑打开手机,按出了打过来的号码,拨了一个回拨,通了。对方是总机小姐,甜得发腻的声音。那是从宾馆分机打过来的长途,洪笑没撤了。她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一头埋在沙发里。

  刘兴桐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今晚无论如何是不能在这儿呆了。他趁洪笑还沉浸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中,逃亡似的穿好衣衫,捡起地上也许已被摔烂的手机,提起手提包,一头窜出门外。坚固的防盗门在他身后重重的碰上,发出一声沉郁的巨响。他容不得等电梯,就从14楼顺着防火通道狂奔而下。

  他想不到今夜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尽管洪笑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但每回他都能巧妙周旋,都能把她哄得破涕为笑然后热情如火,可是,可恶的饶舌的薇,千刀万剐的薇,非得在此刻来捣蛋。

  刘兴桐如丧家之犬,刚从楼梯口出来,只听见“呼”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从楼上摔了下来,一时间把刘兴桐吓出一身冷汗,几个保安迅速赶到。地上是一只从楼上坠落下来的花瓶,四散的花瓣和玻璃碎片。保安诧异地望着刘兴桐,他们认识刘兴桐,知道他是14楼的住户。刘兴桐悻悻地笑说:“神经病,神经病。”急急地走了。几个保安面面相觑。这样的戏文,在小区里常常发生。他们明白从城里来这里住的男人女人们,天生就有神经病。没有病,何必放着城里不住,到郊区来?这是从农村来的保安们的想法。

  在这座大都市里,今夜的刘兴桐真正是无家可归了。正中大学是不能回去的,也没有回家去的理由,更没有在深夜独自一人走进保安严密的正中大学校门的理由,倒退20年,那当真没问题,跳墙进去就是。但现在行吗?学校围墙也加高了,50岁的人,跳墙也要有小偷的本领才行。有朋友吗?夜深如许,找什么朋友?

  住一夜宾馆再说。

  不远处有一条河涌,河涌上搭起食肆,灯火通明。在广州20多年,学生时代无缘到这些食肆来,毕业留校没几年便飞黄腾达,也没有时间到番禺乡间来领受野趣。刘兴桐顿生一种欲望,一种对自己的怜悯,何不就去那边食肆醉上一回?只可惜没有美人,风花雪月一番。不过,就今夜的心境而言,依着河水,斯人独斟,倒也不失为一种宣泄。

  好在手提包很轻,虽然已疲惫不堪,他还是健步如飞,十几分钟后便悠然地坐在河涌边的酒台上。

  虽然已是凌晨3时,但珠江三角洲是真正意义的不夜城。午夜之后夜生活才真正开始。凌晨3时之后夜宵的人虽然渐稀,但早起赶早市的各式人等陆续在街道上流动。夜宵连着早餐,食肆几乎24小时连续不断。

  看来,今夜只好在这河涌餐馆度过了。服务小姐自他落座,一直无言地候在他身边,等他点菜。几样小点和一壶香茶已摆好,杯子里散发着新茶的浓香。

  他有些不好意思,只顾遐想,让小姐久候。于是,他点了一只田鼠,“要烤全熟的!”此地的烤田鼠很有些名气。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他早有耳闻。“有什么好的介绍一下?”他问小姐,除了田鼠,他确实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田基美食。“蚕蛹,也很不错,还有刚杀的猪杂,青瓜浸鸡也不错。”小姐如数家珍。

  “小姐的介绍不会错,就各来一份吧,分量不必太多,就我一个人。”刘兴桐有些孤单,那种自怜的意味,连小姐也听得出来。她便趁机向他推介生意:“先生,要不点一首歌听听,帮衬帮衬?”她指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女孩,卖唱的,一个抱着吉他,一个捧着歌本。

  小姐见刘兴桐有些犹豫,便说:“赚点钱读书呢!”

  “好吧,就来一首听听,唱得不好不给钱哦!”刘兴桐半开玩笑地说。

  “先生真会开玩笑,哪在乎10块8块的。”小姐说着,把那俩女孩招呼过来。没有餐馆许可,她们是不能擅自招客的。

  就当希望工程吧!刘兴桐也不知听什么歌,便对弹吉他的女孩说:“随便唱一首吧。”说着,把一张10元放在另一个女孩的歌本上。

  拿歌本的女孩收起钱,把歌本摊到刘兴桐面前:“先生,请点歌吧!”那声音令人怦然心动。

  刘兴桐忽然没了兴趣,他从那女孩眼里看到了一丝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成熟老练和愁苦,这个女孩也就10岁左右,他喝了一口茶,低低地说:“不必唱了,钱拿去吧!”

  两个女孩在他身边站了一会,离开了。

  “小姐,来一瓶酒。”

  刘兴桐要了一瓶泸州老窖,高度的。酒烧灼了他的心胸,一种酣畅的豪气涌上心头,他想起洪笑,想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离开她很好,感觉很好。这个想法令他自感莫名其妙。可是手机摔坏了,显示屏一片黑暗。他的脑子里于是有了一声巨响,从14楼窗口摔下来粉碎了一地的花瓶,落地时的巨响。如果从14楼上掉下来的不是一只花瓶,而是一个人,一个血肉之躯呢?那种情状将会是怎样?

  对面小桌旁也有一个人在独自喝酒。是个年轻女子,像是附近小区的住户,一个广州白领吧!她一个人,一瓶洋酒,几颗硕大的田螺。刘兴桐来时,她就已经坐在那儿了。她一动也没动,一个姿势,一手托着腮帮,目不斜视地望着河那边黑黝黝的芭蕉林和长长的桑基。一手把着酒杯,时不时地喝上一口酒,酒杯一直没有离开嘴唇。

  一个失恋的女人,刘兴桐想。

  天渐渐亮了。刘兴桐此刻没有了睡意,反而有些神清气爽,此刻他盼望有一个人来聊聊天,谈谈心。

  他正想请那女人一起来聊天喝酒时,抬头看去,那桌边已空无一人,桌上空留半瓶酒。还有那几颗硕大的田螺,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子里,一只都没有动过。刘兴桐往餐馆外望去,在晨色曦微之中,一辆红色的跑车亮起了尾灯,在车场上转了一个弯,风一样驰向公路,飞走了。

  刘兴桐彻底的惆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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