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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他知道她会推辞,推辞是必然的,每个女孩都有她们的自尊,她们是不会随便接受陌生人的赠送的。但他想不到她会推辞得这样决绝,她追过来将裙子硬塞进他车内,这倒让他更看重她。让他后悔不迭的是他竟忘了问她姓甚名谁,在哪个学校上学?“唉!”他心里沉重地叹息着,习惯性地扔出了自己的名片。他以为她不会捡那张名片,但她捡起了自己的名片,所以,他决定追踪她,弄清她的身份,一定将这条裙子送给她。

  送条裙子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他那会儿经常送人礼物,尤其是女人,他身边的女人非常之多,而送这个女娃,这个女学生,还是第一次,而第一次就遭了拒绝,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越不是滋味就越对她放不下,越放不下就越高看她,也怪他身边的女人们总向他伸手,总爱缠着她买这买那,而且根本不是一件半件连衣裙能打住的事儿,金首饰、绿宝石也满足不了她们的欲望,她们的胃口非常之大,永远处于那种要不够填不满的状态……想起这个,他的感情就有些复杂,他的感觉里就无法让这小姑娘消失,而且,越想越觉得她美丽、清纯、圣洁,越想就越有想头……

  葛晓音打开邮包时呆了,半天回不过神。当着同学面,捧着那条红裙,眼前幻化着陶金水面容,一时简直如捧着一块火炭般难奈和无所适从。

  我怎么能要?不要又怎么办?上边连地址都没写。哦,名片上有。

  退回去?可一条裙子对于一个男人又有何用?不,他有老婆和女儿啊。但谁知她们的胖瘦?那就不退!但又找不出任何能留下的理由。一阵苦思,葛晓音终于有办法冒出来——还他裙子钱!可钱从哪儿来呢?赚呗!到哪儿赚?她便只好求助于老师,当然不能说赚了钱干什么。也是幸运,正好有低年级同学的家长让她老师帮忙找家教,葛晓音便如愿以偿。

  葛晓音辅导低年级学生攒够裙子钱时,已是深秋。

  一个周末的下午,葛晓音照着陶金水名片拨号。电话很快通了,对面一声“喂”传来,葛晓音辨别着那粗粗的男中音,没错,是他,她便兴奋地举着话机喊:

  “叔叔、陶叔叔,我有钱了,我要还你的裙子钱!”

  可对方无语!

  “怎么,你忘了吗?我是那个你给我在百货大楼买了裙子的小姑娘啊!”

  “……哦……噢……”

  葛晓音听着电话那面如梦初醒的话音又急切地叫开来:“陶叔叔,明天是星期天我有空,你也休息吧?”

  陶叔叔不出声!

  她就接下去:“我们约个地方,要不干脆再去那家商场?”

  “不!”陶金水开言了:“明天上午我有事,中午吧!不去那家商场了!嗯……”他在话筒对面迟疑着,停停,果断地说:“去德胜隆饭庄!”说完,也不管她去不去,只“咔哒”一声就把电话给掐断了,她再拨,她不想去饭店!去饭店说不定又要吃人家的饭,吃了就得回请,请就又得去赚钱……她便非给他重拨电话,可话筒里总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再拨,仍然如此!

  德胜隆是全市最大、最豪华、最上乘、最让企业家和白领族满意的去处,她去了。秋阳高照,陶金水亲自站在富丽的饭店门口等她,对了,他仍穿着那天给葛晓音买裙子时的那套黑色西服,脖子里还系着那条扭着鳄鱼的领带。但胡子刮了,刚吹过的分头在定型发水的作用下更显他有棱有角。尤其令她感动的是,他见她走来,早早就从饭店那高高的沿台上走下,而且,还没等她喊一声陶叔叔,她的小手儿、她那绵软而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碰过的小手儿,就被紧紧地攥在他的手心里了!

  她轻轻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掏出装在裤兜里的钱说: “陶叔叔……”

  “走,到饭厅去,有什么到那里说。”

  陶金水没理她的话和她手里的钱,转身就上了台阶。越过大厅一张张纷乱、吵嚷的饭桌,朝标有长江厅字样的一个雅间走去!葛晓音只好无奈地跟在他身后,心想,反正我不吃你的饭,还了你裙子钱就走。

  葛晓音生平第一次走进这样漂亮的饭堂雅间。一张硕大的能坐十三四人的饭桌却只摆了两把椅子,桌椅黑红色的推光漆闪着高贵的光泽,桌上的玻璃转盘中央摆着一盆五彩缤纷的鲜花,贴着壁纸的墙上每面各挂一张装在木质框子里的油画名作。

  陶金水在左面那张椅子上刚落座,穿着笔挺西装的饭店经理就咋咋呼呼闯了进来,他说:“陶总,你请客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我刚从外面回来,听说陶总来了,赶紧就到长江厅。怎么,就你两个?”

  陶金水傲慢地点点头指着葛晓音说:“这是我的侄女,小葛。李经理,你忙你的去吧,我和我侄女有些事要谈。菜,我就不点了。上两个鱼翅,一条鲑鱼,其余的,看我侄女想吃什么,一会儿叫你领班上来。”

  饭店经理一走,葛晓音又将手中的钱递过去说:“陶叔叔,我不能在这里吃饭,这是裙子钱,还你……”

  陶金水看也没看,叹口气说:“晓音子,你不要和我见外,吃一顿饭我也讹不住你什么。你坐下,听陶叔叔慢慢和你讲,你太像我女儿了,她在半年前刚出车祸去世,她生前也喜欢这条裙子,但我没给她买,我后悔呀……”

  陶金水眼里似乎有些发潮,声音哽咽着,做作地揪了一张餐巾纸擦擦眼角,笑笑说:“不说这些了,总之,你知道我给你买这条裙子没有任何恶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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