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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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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语文老师王广成 初三那年,我们的班主任换成一位教政治的老师,人挺和气。我们班已有同学入了共青团。我也开始申请入团。那时候,申请入团要向组织交代家庭的历史背景。老师知道我爸妈是右倾分子和“摘帽右派分子”,便让班里的团干部找我谈话。我就对他说,我爸妈是冤枉的。团干部向老师汇报以后对我说,我这样的态度不好,要跟家里划清界线。他的说法和我爸妈说的不一样。 那时候,我妈正在写翻案的材料。因为要送上级的很多部门,我妈就让我帮她用复写纸抄写。她给我讲了很多侨委大院里的内幕和1957年到1958年反右派斗争的情况:我爸的主要“罪状”是在运动中为下级机关的中国新闻社的领导开脱罪责,还有他在广东、福建等地考察后支持了当地政府为侨乡的华侨地主退回在土改中被没收的房屋;而我妈的主要“罪责”则是在国家极需外汇的时期,她在经过广泛调研后,设计了一套政策,根据海外华侨所寄赡家汇款的多少,发给侨眷侨汇券,用侨汇券可以在国家指定的商店购买当时很紧俏的日用消费品,这套政策既可以鼓励海外华侨赡家汇款,又能进一步改善广大侨眷的生活。在很多侨乡,因为地少人多,历史上就有很多侨眷是靠侨汇生活的。这套政策是经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后在全国实行的,即使在反右斗争以后,这套政策也仍在实行。我妈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给我扣的帽子是‘破坏党的统购统销政策’。”我妈还告诉我:把我爸和我妈打下去的是那时从外地新调来侨委的副主任一伙。本来,廖承志主任是因为同情他们在当地挨整才把他们调来侨委工作的,但他们来了以后就与廖主任争权。而我爸和我妈又是廖承志手下的得力干将,所以,搞掉我爸和我妈是他们蓄谋已久的。我妈说:“廖承志是个公子哥,斗不过他们……”以上这些,我当时怎么能向班主任和团组织讲得清楚呢? 我那时才15岁,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我还有很多好玩的事儿呢。反正以后等我爸妈的冤屈解决了以后再入团也不迟。 有一次,我路过雍和宫,在国子监的牌坊对面,挨着红墙旁边有一个小院落,门口挂着“中国国术社”的牌子。我进去看了一下,院子里有人在练武术。一个老武术家,大概60岁,腰板很直,正在那里指点大家练武。我近前跟老武术家说:我也想学,他说可以,每个月要交3块钱。 那时我妈已摘了“右派帽子”,我爸也重回北京工作。他们虽然都被降了两级,但我爸的工资还有近200元,我妈也有100多元,我家的收入还是比普通人家要多很多。所以,我跟他们说要练武术,我爸很支持。安弟听说了也要去,于是每天早晨,我就骑车带着安弟一起去练武。虽然一个月才学了七八个动作,十分单调,但我已经感觉到浑身很有劲。早上练完以后去上学,不知不觉自行车被我骑得飞快,被北新桥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喝令后,我才猛醒、减速……后来我才知道,教我的老武术家是中国八极拳有名的拳师,叫陈子江。我学了三四个月以后,因为初三年级功课越来越紧,就没有再去学了。 我的同学陈国俊,比我矮一点,胖乎乎的,在南小街住,离我家挺近。他们院子里也有一帮小朋友,我经常跟他们一起玩,小朋友给他起的外号叫“花脸”,因为他小时候也爱哭,脸上常被泪水和泥抹成了花脸。在课间休息时,我们常在学校沙坑里摔跤。 初三的语文课老师是王广成先生,他是个很幽默的人。有一次,我们在体操垫子上比着翻跟斗。王先生正好抱着讲义路过,他见我们玩得挺热闹,就把讲义往地下一放,躺在垫子上来了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稳稳地站住以后,脸上还做了个挑战的表情。我们给他大声叫好之后,也纷纷躺在垫子上模仿他的动作。 以前,我的作文在课堂上经常完不成,要回家写好了再补交。有一次我在家正为没写完的作文发愁时,忽然想到自己学抖空筝的故事:小时候我曾赖在商店里哭着要我妈买空竹,买回家以后又为抖空筝连饭也不吃;等抖转了以后,又到院里去和吴超明大哥哥一起玩的情形。也许是有感而发的吧,结果王先生竟然表扬我写得很生动,还把我的作文拿到全年级各个班去念。有同学发现我的结尾段有的句子是从《西游记》里抄来的。王先生说:“彭安鸽能借用名著里的名句,他抄得好!” 第二次作文题目是《一件小事》,我写了一篇帮同学理发的真事,又被王先生拿到各班去念。第三次出的题目是《春雨》之类的,我实在想不出写什么好了,就把《一件小事》改头换面之后交了,没想到王先生还是当范文在各班上念了。有同学说我是抄的,王先生又说:“抄得好!你们升高中的考试现在就要做好准备了。到时候不要光靠临场发挥,最好多预备几篇好的作文。在考场上就不会慌了……” 1963年我的初中毕业考试考得很好,不仅语文、数学得了高分,物理和化学还得了全年级第一:一个98分,一个99分。 但是,升学考试的气氛很紧张。我语文、政治都考得不错,我的作文还真的是用《一件小事》改的。可是,数学却错了两道题。我至今记得还很清楚,其中那道大题就是因为画错了几何题的辅助线。我没有考上五中,但也考上北京很好的中学——第25中学。 王先生知道我没考上五中,很为我惋惜,他还托我的同学到25中转告我,让我把写童年抖空竹故事的作文抄一份送给他。一天傍晚,我把抄好后的作文送去时,语文教研室的电灯已经亮了,王先生还在加班…… 2005年,我回北京找到了靳先生,他告诉我,王先生已经去世了。我很怀念王先生,是他给了我对自己文字的信心。如今我才斗胆客串一回作家,把我60年的生活故事写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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