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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从此以后包括她之前那个小朋友,再没有一个同学愿意接近她。

  基本上,就是这样。

  仿佛冷僻的童年就像个小玩意儿似的在胳肢她,谢端一边说还一边笑。

  而我无地自容。

  我以为我明白了她先前为什么会闹别扭,她的家庭,让酒这个词大概成了禁语。我想我竟然忘掉了,只顾惦念自己那一点小情爱,因为一个突发的奇想就把最好的闺蜜当假想敌,提防她,冷淡她,试探她,庄凝啊庄凝,换一个时间我都要被此刻的你寒碜死。

  卓和和沈思博也都没有话了。

  这时有轮轴声传来,我还在想心事,沈思博锐喊一声:“车!”

  他本能地一扯我,只来得及扯我。

  脚踏车紧接着几乎贴谢端飞驰而过,她看着我们,它远去了,她惊愕的神情也没有退。这份惊愕表达的是这么个意思——我都这样了,还要拿我怎么样?

  接着她慢慢地,又开始笑,小声说:“吓我一跳。”

  语调虚弱,自弃,对生活再也无话可说的伶仃,她就站在咫尺之外,身后是热气腾腾的一个煎饼铺子。

  我背后的沈思博似乎欲言又止,他气息不平稳。

  我说:“端端,来。”

  我脱开沈思博,用两只手抱住她胳膊。

  她是谁,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3

  下学期刚开学,我用积蓄,再添上奖学金,买了我人生第一部手机。

  后来有人调侃这种直板机,说可以当板砖揣兜里,遇拦道的直接拍对方脑门上。但不管怎样,这个机型在当时是挺凑合的了,起码它还是个八和弦。

  “万一有什么不对。”沈思博把它拿过去在手里,“你就拨给我——”

  “拨给你,你就不开会了?”我从一教门口的花坛上跳下来,对面看他,今天我们上午都是三四节的课,一楼和六楼。

  “开会——”他拨弄我手机玩,“开石油也得过去啊。”

  我想说,那你干脆不要开,我也不出去了。一转念,算了,做人要懂事,我自己也是学生干部,时间不归自己管的情况多了,不该强求。

  “没事的,我跟你说,都是论坛里聊了很长时间的,而且他们以为我是男的。”我解释给他听,“再说了,人家个个事业有成,套句术语来讲,那犯罪成本高了——我还没那么大魅力。”

  “谢端呢?谢端怎么不陪你去?”

  “她又不混论坛,再说她可认真了,一天自习都不肯落。”

  他噼里啪啦打贪食蛇,头也不抬。

  就在此刻我想起来一件事,猛地一激动,劈手把手机夺回来,沈思博被我吓一跳:“干吗?”

  脸红得一塌糊涂,我答:“有隐私,刚想起来。”

  他说:“呵!呵!呵!讲来听听。”

  开玩笑,要我讲给他听,我把他的号码分组在了“家人”一栏?我不理他,原地晃晃:“我好像胖了,你说呢?”

  “我要说是呢?”

  “你说一个试试?”

  他笑笑。这时卓和从后面过来:“嘿,沈嫂!”

  难得他去年圣诞和谢端互相看不上,过后也没见得多尴尬,见到我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我正要随口答应,沈思博直起身来,语调轻描淡写却基本没余地:“不要胡说八道。”

  我在顷刻之间,觉得不快卷上心头。

  以前卓和这么叫我,他也会这么说,但不知为什么,不一样。

  卓和倒没什么,估计习惯了:“我先过去,给你占个前边的座?”

  “等等,一起走。”沈思博转回脸对我说,“总之你自己注意。”

  今天上的是写作理论,选修,六个班的大课。

  不要把法律系开的写作课联想到什么浪漫的东西上面去,这个课主要教大家撰写文书、申论、通讯材料,汉字们被捆扎得好好地躺那儿,猪头肉一样乏味地和我大眼瞪小眼。

  一般这种课,放眼望去,都是歪倒一片的盛况,就着春光小睡。但眼下并不是。

  女讲师三十岁左右,我曾经听过她一个关于“诗性与梦境”的小型讲座,那叫一个激情洋溢,萨福附体似的。她教我们写这些注水猪肉以完成教学任务也挺不容易,诗大概不能让谁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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