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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这只是周自恒的一种说法,他心里可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总编办秘书叶小青告诉我,从这个“排行榜”推出第一天起,周自恒几乎每天都要打开那个网站,时不时去按一下“刷新”按钮,比较各个报社当前的得票数。

  我知道周自恒为什么紧张——他早已经将《北方时报》视作自己家的花园,任何时候,他都不希望有人说另一家的花园比自己家的好看。

  但是,周自恒并不能掌握一切。网友手中的鼠标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在这个“排行榜”推出一周之后,《都市早报》的得票数超过了《北方时报》。

  周自恒大惊失色。他随即召开了部门主任会议。萧原参加了那次会议。他后来告诉我,当有人表示不必对此大惊小怪,“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的时候,周自恒立即表示反对,他显得很烦躁:“不行,一天也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

  周自恒要求部门主任们仔细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立即想出办法来应付这个局面。又有人建议各自回去想办法,两天以后再碰头。周自恒再次反对,他说:“一个都不许走,想不出办法来就不散会。”

  就这样,十几个部门主任坐在会议室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了半个多小时。有人建议,派人去跟网站谈判,让他们在票数上做些手脚,周自恒反对;又有人建议,让技术部人员充当“黑客”去攻击那家网站,使它无法继续“排行”,周自恒还是反对;还有人提出……周自恒仍然反对。

  正当周自恒忍无可忍马上就要发作的时候,经济新闻部主任乔欢想出了一个办法。她的建议是:把投票的任务分配给记者,报社里有100多名记者,每人负责100票,这样每个月至少会有一万票到手。

  文化新闻部主任李赫反对,他说:“根据投票规则,每人每月只限投一票,而且网站规定,必须是实名投票。”

  乔欢解释说:“记者们结交广泛,让他们随手翻翻名片夹就能翻出来100个人,再一一通知他们投票就OK了。”

  李赫认为这样做仍然不保险,他追问道:“万一那些人答应投票,后来又不投票怎么办?”

  乔欢认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问题,她说:“那就让记者亲自动手,反正投票也不算太麻烦,只需要把那些名片上的个人资料输入网站就可以了。”

  “但是,网站还会回访,万一穿帮了……”李赫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也没能难倒乔欢,她继续说:“让记者们投票的同时打电话给那些人打个招呼,告诉对方已经用他们的名义投了票,提醒他们如果网站回访时不要穿帮。”

  李赫还有问题:“如果记者们觉得麻烦,不同意怎么办?”

  “那就下死命令,告诉他们,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当月的奖金泡汤,不信他们不干。”乔欢说。

  李赫没问题了。

  周自恒似乎也没问题了。就在乔欢认为她的“创意”即将获得通过而面露得意神色的时候,萧原突然开口了。

  “社会新闻部上个月操作了一个选题,说的是一个啤酒厂老板为了竞选一个什么最具魅力的企业家名头,让自己的员工每人给他拉50票,否则扣发当月工资。那个啤酒厂一共有100多个员工,为了不被扣发工资,每个人都去发动自己的亲朋好友来投票。”萧原看了看乔欢,“我相信,乔主任应该看到了那篇报道,所以,你的建议应该是来自于那件事。”

  乔欢脸色一变:“我并没看过你说的那篇报道。”

  “那就是不谋而合。”萧原淡淡一笑,继续说,“乔主任没看那篇报道,可能就不知道,结果那个老板还是没有被选上。他不但没被选上,这次作弊行为还被我们曝了光。因为他落选之后很生气,就去查谁没有按他说的去做,结果发现有一个临时工没有完成任务。他就把气撒在那个临时工身上,把他开除了。那个临时工也不是不想投票,他是个外地人,在本市根本没有这么多亲朋好友,所以他搞不定。被开除以后他很不忿,就找到了报社。”

  “你说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乔欢有点生气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这样做了,跟那个啤酒厂老板有什么区别?”萧原说,“如果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这就是个丑闻。”

  “那就再给记者们规定一条:如果有人敢出去乱说,立即开除。”乔欢答道。也许在她看来,这仍然是小事一桩。我听说,乔欢在经济新闻部里以管理“严厉”而著称,她动不动就对那些不听话的记者说:“信不信我开除你?”

  “乔主任这一招果然厉害。”萧原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但是,记者们都是搞传播的,也许你敢担保99个人不会说,你怎么敢担保第100个人不说?如果第100个人说出去了,你又怎么知道谁是第100个人?”

  “就算他们说出去了又怎样?”乔欢仍然不以为然。

  “怎样?我们可以曝光别人的丑闻,别人就可以曝光我们的丑闻。”萧原说。

  “谁敢?”

  “《都市早报》。”萧原说,“大家都知道,《都市早报》跟我们有过节,而且过节不小。他们也许正在等着我们犯错误,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告诉读者说《北方某报》作弊。我不敢说如果我们作弊了他们肯定会曝光,但是,万一他们这样做了呢?我们岂不是很难堪。”

  乔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求助似地看向周自恒。

  报社里的人们都清楚,乔欢是周自恒的“知己”,他们经常在一起“密谈”,她进周自恒的办公室甚至不需要敲门。一般情况下,周自恒都会支持她的意见。

  但是,在这一场对话中,周自恒一直没开口。他显然已经被萧原说服了。他皱了皱眉,向萧原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建议倒是有一个,只是不如乔主任的办法立竿见影。”萧原说。

  乔欢生气了,她正待开口还击,周自恒用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周自恒转向萧原:“说来听听。”

  “我分析了一下《都市早报》的票数为什么会超过我们,我认为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最近刊登的几篇深度报道,连续揭露了好几个企业的骗局。”萧原说,“我仔细看过,确实很有水准。这种监督损人利己行为的报道永远都不会过时。我相信,如果有哪个同事被那几个企业欺骗过,私底下他也会去投《都市早报》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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