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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未了,他递给春子一些文件和资料让她草拟一份项目合同。

  面试完毕,春子一抹额上的汗滴,心想:这下完蛋了,该从哪儿来又滚回到哪儿去了。正当她收拾行李,欲离开这伤心之地时,推荐春子来就业的徐总管(春子的好朋友的朋友)匆匆赶来,像报喜鸟一样欢呼雀跃,报告着他的喜讯:“鄙人奉贾总之命转告你,你被录用了,月薪3000元……他还说了些什么,春子没听清,只张大了嘴巴面壁十分钟。

  当天傍晚,徐总管邀来几位诗人朋友,在“馨香园”摆下酒宴,为春子接风,以示庆贺。

  “来,为我们的朋友春子小姐求职成功干杯。”

  一桌诗人全都站了起来。酒过三巡,相互认识了,大家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彼此无拘无束,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从杏花春雨的江南聊到酉水拖蓝的三湘,从六朝古都的金陵聊到海风骀荡的申江,从气象万千的京城聊到积雪千年的祁连。

  “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但这些诗人似乎更倾向于“诗意地流浪”而心甘情愿地“生活在别处”。

  徐总管向大家介绍春子今天来面试的一些细节,其中回答老板来应聘的动机是为了赚钱时,有人竖起了大拇指,夸春子老实、可爱;有人大发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金钱还是好东西呀!萨达姆有钱就欺负他的阿拉伯兄弟,美国有钱就叫萨达姆下班。我们没有钱,就打着“诗人”的幌子,搞所谓的“行为艺术”。

  还有人谈到了诗人的性格。诗人都是孤独寂寞的,以“伤感”来形容恰如其分,似乎画家、文学家、政治家、哲学家都无一例外地垂青于它。不信?有例为证:凡高是伤感的,你可以听到他的画笔下那垂着干瘪乳房的弃妇的笑声;卢梭是伤感的,他思索着人类的命运,抱树而泣;司马迁是伤感的,他的伟大的悲悯在二十四史里奔腾着,咆哮着;罗素也是伤感的,他有三种极其强烈的激情:对爱情的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

  再看中国苦难的历史文人——西伯罹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听着你们的议论,小女子我真是井底之蛙,一下子跃到了广阔的田野上,真是大开眼界,大饱耳福呵!春子感叹。

  当晕晕感袭上心头的时候,他们的雅兴也就上来了,纷纷朗诵着当代诗人的新诗:“爱情的一个趔趄/就能把女人的生活/撞得面目全非/掉进你的眼睛里/我才知道/海水有多苦多深。”

  “一盏灯提走黑暗/一盅酒灌醉风雪”。“五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在杭育杭育 为我们挖掘地基/四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在疏导洪流为我们浇铸地基/三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用龟甲兽骨为我们雕刻地基/两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用坎坎伐檀为我们打造地基/一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用活字排版为我们印刷地基/三百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用罗盘指导为我们测量地基/一百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用大刀长盾为我们守护地基。”有人问春子喜欢谁的诗,她脱口而出:海子!并高声地朗诵:今夜我不会遇见你/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但不会遇见你。(海子《山楂树》)荒凉的山岗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 海子《四姐妹》)当春子津津有味地朗读着诗歌英雄海子的诗时,大家的兴致更加浓烈了,有为之惋惜的,有为之自豪的,更有为之伤感的——不一而足,将酒桌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还有人雅兴不减,吟起了偈语:

  菩堤本无树,

  晚境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说穿了,世间万事万物都似过眼烟云,“空”即为“实”,“实”即为“空”。

  “我思故我在”。感谢这次高质量的酒宴,让我增添了不少的见识,春子想。

  饭后,有人建议去一家练歌厅唱歌,众诗人欣然响应,于是徐总管带着他们走进了一家“阿里巴巴”音乐城,霎时,铺天盖地的各色音乐淹没了这儿所有的声息。

  哇噻!王菲、李玟、林忆莲、那英、阿杜、小刚、周杰伦……那些大腕歌星全在这儿汇集啦!甩开他们的或金属或吵哑的嗓音,大吼大叫,美态百出。当然他们仅在电视屏幕上露一手(首),与这些破嗓子爱慕者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的。包了一间玫瑰厅,迎面是一组红丝绒沙发呈半圆形设置,中间有一透明的玻璃茶几,上置一束鲜红的玫瑰。按照徐总管的吩咐,小姐已经将茶水和两三碟的点心摆在了面前,那用西瓜,苹果、草莓等水果拼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像是一位雕刻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美妙绝伦,让人不忍去毁坏它的完美。

  电视荧屏上,莫文蔚正风情万种地卖弄着〈盛夏的果实〉:也许放弃 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 这盛夏的果实

  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我要试着离开你……

  从没有这么完整地听过一首歌,不,是倾诉,从莫文蔚那古铜色的音质里娓娓述来,带着一份无奈、两分失落、七分抑郁;春子那本已平静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当她尚在细细品味着这果实的酸涩时,徐总管已拿下了话筒,用他那公鸭式的嗓子大声地劝慰着伤心欲绝的失恋者: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

  这首歌春子非常熟悉,是李宗盛的词《梦醒时分》。春子常在无人的办公室里独自哼唱,歌词似乎是为她定身制作的,因此不用伪装,她也能唱出其中的苦涩来。

  听说你唱歌蛮好的,春子你也来一首吧!徐总管一曲歌罢,将话筒递给了春子,春子也就毫不客气地甩开了破嗓子:我要控制我自己

  不会让谁看到我哭泣

  装作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

  ……

  (张柏芝《星语心愿》)看你这么伤心欲绝的样子,是不是失恋啦?徐总管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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