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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第二十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城的天空都没有晴朗过。阿青来磊公寓借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时我刚刚把前天从众益福商场买回来的小米倒进电饭煲要拿去淘洗,楼道里的大风将昨天晚上掉下来的木板刮得砰砰直响。我谛听着风雪中的各种声响,从厨房往阳台走。在经过客厅的时候,我恍惚听到楼道门外有人在砸门。我宁神屏息谛听了一会室外的响声,以为是楼道里的什么杂物被风吹打在门板上。可是,砸门声越来越响。我放下手中的饭煲,披上外衣过去开门。我轻轻地拨开锁头上的门闩,大风扑面直灌进屋来。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阿青搓着双手站在门外楼道中央。

  他的衣服上粘满了一片片的雪花,红色的头发上不断地有一些晶亮的雪水(或水雪)的东西滚落下来。他告诉我,他是来这里取样东西的。说着,他也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进了屋,径直走到磊卧室的床边,弯着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我从他诡异的半笑脸色中觉察到了某种非凡的企图。"找到了。"他欢呼着撕开透明胶布封住的纸箱盖,从里面摸出一条长方形的用报纸包裹着的东西。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刀。"阿青的嘴角涎起了邪笑,他审视着手里的纸包,手握在刀柄上把刀刃拔了出来。那是一把弯出一定弧度的马刀,年代久远但锋刃仍然异常快利,屋内淡黄的灯光照在被打磨得雪亮的锋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寒光。后来,我问磊才知道那是阿青在一次械斗中在街上捡到的,磊说那可能是很多年前驻扎在小城的军队骑兵留下的马刀。

  "你真的要拿走?这把刀拎出去了就会有人命危险。"我问正把刀刃重新套回纸包的阿青。阿青的手明显抖动了一下,突然,他大笑起来。他怪异的笑声在寂静的屋里回荡不已,听得我的毛骨耸然。阿青是大笑中离开磊的公寓的。他一走,我就心神不宁起来,我开始担心磊的安危。我本来是想煮好小米粥等磊回来一起喝的,但现在我一点煮粥的心思都没有。我随便淘了米,放了半勺水就把煲端进厨房插上电,然后出了厨房坐在椅子上等磊。但磊始终没有回来。后来,我就不时起身去看电饭煲里的米水温度,随后又坐回绿色沙发上。房子四周因为天黑的缘故寂静极了,我想着纷乱的心事,窗外的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在下。磊所在公寓楼的左旁的住宅楼七楼的一户人家客厅里偶尔传来喧闹的人声。我第13次起身去看水的温度时,在厨房的小窗口看到了对面两旁透出微弱灯光的房子中间的那个客厅里蹿动的人头和鼎沸的人声。应该是在举行什么party吧,我想。我退回客厅,把本来已经很暗的灯光又拧小了几个暗度。我想,在这样寒冷的雪夜,空落冰凉的房间,孤独的我,等磊,我只有以这种方式才不会六神无主心烦意乱。

  两天三夜,我已经两天三夜没见到磊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里见过磊后,妈妈对我偶尔晚上不回家的反对态度明显减弱了。只是我每次出门前,妈妈都会提醒我,看男人不能光看其表,还应该看他的心,应该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我对妈妈的话从不置可否,我这个时候更多的是转移妈妈对磊的注意力。有妈妈的暗许和支持,对于我和磊的爱情就已经足够了。可我,却忽略了一个人--爸爸--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

  磊是在下半夜回来的。下半夜,小雨突然加进了大雪的行列,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玄武纪时代。我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寒气冷醒,我躺在床上望了一会头顶上黑乎乎的天花板,准备下床去厕所解手。我听见外面的大风拍打着公寓面向街道的窗户玻璃,除了呼啸的北风外,我还听见从遥远的城北火车站偶尔传来的鸣笛。在这样的深夜里,世界上的一切声音你都能听见。面对着这样的寒冷和枯寂,我不止一次想不下床躺到天亮,但生理需要还是把我从被子里逼迫了出来。借着微弱的雪光,我从里屋出来,穿越客厅经过绿色沙发时,我被眼前突然划过的火红烟头吓得大声叫起来,那人突然站起来,一把抱住我。我拍打了一会后感觉他的怀抱很熟悉,是磊!我惊喜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嘘了一声,一把掩住了我的嘴。等我安静下来后,磊把我放到地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边朝他对面的工作室张望。我有些好奇,跟了上去。雨雪纷飞的楼下几条手电的光柱四处乱划着,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刚刚我还看到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找找,两边楼道看看。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这边楼下传来,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磊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我感觉到他手上的冰凉。随磊嘴上烟头的一亮一暗,我看到他脸上惨淡的表情和额头渗出的汗珠。那是我从来没看到过的,我为磊脸上的表情担忧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经过房间门口时,我在心里细数了一下,有五个人。这些人吵闹着从门外经过上了楼。不一会又从上面骂骂咧咧地踢踏踏着鞋子下来。在经过我们门口时,突然有个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叫住前面同伴来看看。"奇怪,这门好像是刚换没多久的啊?"然后,我听见钝重利器撞击锁头的沉闷声响。我的心随那一声声的砸击提到了嗓子眼上,就在我差点尖叫起来的时候,磊一把用嘴堵住了我唇。我感觉到磊搂我的手有些颤抖,而我的心早已咚咚地几乎要从心口跳出来。我们就这样吻着,后来我整个什么都忘了,我只记得磊把我放开的时候,我问了一句,"他们走了没有?"那个时候,磊已经把房内的灯打开了。昏黄的灯光下,磊站在我面前把身上的风衣解下来扔到旁边的椅子上。如此寒冷的冬天,磊里面的衣服却被汗水湿透了。

  "那些人干吗要追你?"我恭顺地伏在磊的胸膛上,伸出指尖轻轻划着他胸脯上的肌肉,问。我清楚磊不喜欢我过问他的事情,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知道。我希望用女性特有的温柔感化他,让他重新做回好人。磊的瞳仁在床头柜的灯光下黯淡了一下,又复归为明亮,他突然对我惨然地一笑,"只是些"朋友"。"磊垂下眼睑看着我涂有蔻丹色的手指尖,淡淡地说,"我不是没事吗?他们奈何不了我。""不准你混黑社会了。"我说,"你为我跟他们脱离关系,好吗?""谈何容易!"磊皱紧浓眉拨开了我仍在划的手指,说,"我也过腻了这样的生活,但我没得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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