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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卢品反复回忆着胡大头的话,想这犁开山也真不怕麻烦,三番五次地扭着这黑石不放,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问题从中午到晚上一直都困扰着他。下班回到家里,刚坐下来,龟就爬到了他的脚边,他没好气地把龟一脚踹到沙发底下去了。

  吃晚饭时,卢品夫人没瞧见沙盆里那龟,问卢品龟哪去了,卢品才想起来搬开沙发。

  龟背朝下,四脚朝天,正好卡在了沙发下面。夫人心痛地把龟捧回到沙盆中,说:"老卢你有所不知,有次红河寺的奇真大师来拜访你,你不在,他和我聊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要去印度,你看我把这事都忘了跟你讲了。自从奇真大师那回拜访你之后,这只龟真有点像大师所说,是只神龟呢。大师没点化时,这龟好像一无是处,现在可不同了。你是很少回家,我这段时间是天天观察了这畜生,它却真的是神了。能报天晴下雨,能测你回家出门,大师说它还能预测凶吉祸福,也可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人间大事。"

  夫人正要说些龟是怎样报天晴下雨的一些细节。不料,卢品说:"别说了,共产党不相信那一套,我烦死了。"

  夫人见卢品心浮气躁,就打住了这个话题。她想卢品日后自己会慢慢体会到这龟的神奇与神秘的。

  卢品虽不信什么神龟,但他还是朝那沙盆中不自觉地看了几眼。他看见龟正在伸长脖子,像是刚才被压在沙发下太久了,需要舒展一下身子。再仔细看,龟的嘴里好像在吐出一串串白色的泡沫,像小孩子吹肥皂泡泡,挺可爱的。

  看着龟,卢品的神经松弛了,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放松。

  将调研引向深入(一)

  黑石乡政府坐落在红河流域一条蜿蜒的山脊底部,四周是黑森森的山峦。犁开山杀回黑石的那天,天气突然变了,一路感到很压抑,时间还是下午一点多,天就黑了。

  来到乡政府后,冉小玉和乡里余书记就直接把犁开山一行迎进了乡政府食堂。市县乡三级干部在此相遇,热情驱赶了黑天黑地带来的压抑,迟了的午餐正在进行,大家举杯互道平安。

  下午三点多,天空中孕育了大半天的乌云突然翻滚起来,天空是黑一阵白一阵。顿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惊天动地。整个天空和大地就像炸碎的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黑石乡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恐怖之中。 晚餐后,暴雨中的乡政府院子里移动着一个黑点,那黑点突然扑进了乡政府的办公室。黑点原来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我要见市长啊!"她是专寻犁市长而来的。余书记闻其声就知道是谁了。乡政府想极力劝阻这一突如其来的来访者,但谁的劝阻都无效。冉小玉都出面了,也没有阻止住。乡干部除了余书记是真心要劝阻,其余的人都只想这一场面不断扩大,好看热闹。

  什么是戏剧?这就是戏剧。场面扩大了,矛盾加剧了,冲突的戏剧效果就出来了。

  犁开山和覃红没有让这出戏剧演下去。他们的这一意外举动,让所有乡干部的心里立马像现在的大地一样,笼罩在一片巨大暴风雨的恐怖之中了。

  "市长,大人呀 ,您不知道呀 ,两条人命,500块钱。我五年多来,状告无门,乡政府那帮狗日的,把我说成癫子。市长,大人,您要相信我,我不是癫子,我是好人呀,我是好人呀。"女人结结巴巴说着,哭了起来,整个身子在发抖,如筛糠。 犁开山坐在这位情绪有点异常的女人面前,不知说什么好。

  覃红说了一句:"大嫂你不要哭了,市长不是在听你的情况吗?"

  犁开山说:"大嫂,你别哭,有什么情况慢慢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乡秘书进来倒茶,是进来探听虚实的。

  女人没有看茶杯,黄中发黑的鼻子缩了几缩,用满是小裂缝的手背揩擦了浑浊的泪水,又把满脸的头发朝耳后捋一捋,眼睛一跳一跳,瞟了那秘书一眼。

  秘书退出去了。她确信这屋里只有市长大人和覃红了,她才又开口说:"市长大人,今天我能找到您,也算我张寡妇有福分。乡政府知道您要来乡里检查工作,怕我告状,就派乡武装部长老田到我们村里监视我,面子上说是了解一下我的生活、生产情况,实际上是看着我不要上乡里来。这个事是我到我们组长那里晓得的,组长狗二是我孩子的隔房叔,他说乡里今天要来个大人物,说是市长。我给狗二杀了一只老母鸡,要狗二把老田部长灌醉了,我就拼命跑来了,真是好运气,见到了你们。"

  乡秘书进来加木炭,火烧得很旺,女人突然停住不说了。犁开山说,不用加了。秘书出去了,她又才开口。 "我叫张月英,现在大家都叫我张寡妇,家住黑石乡罗汉村罗汉组,红河渠从五水修到柴桥,再修到我们黑石,渠修到哪里就要哪个乡出力出钱,上面补一点炸药、雷管、水泥钱。我们罗汉村有一段工程要靠崖壁上搭一条渡槽过去,其中又有一截最险的恰恰就分给我家,我家三口,儿子三十出头,尚未结亲,他老子冠心病,但就偏偏给我们分了那险处。分下来的物资根本不够用,模板撑子是我们从家里卸下的门板。可事情偏偏又巧在了一块,去年秋后的一个黄昏,天下起了麻麻雨,我催他父子俩快收工,他父子俩说再挑几担砂浆,不然下雨砂浆就没用了。就在那时,天公突然发怒,麻麻雨变成了盆泼雨,比现在的雨还大。一个炸雷连天扯地"噼啪"一声,接下来又"轰"的一声--他父子俩就那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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