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吕村的疑惑

作者:徐光辉




  可问题是,他又是从哪里觉察出罪行即将暴露的呢?不用说,有人告诉了他,或是有什么迹象让他害怕了。
  烦人的困惑,害得吕村死伤脑细胞无数,也未能理出个头绪,那就是:如果有人告诉他,那这个人是谁?如是自己觉察出的,是从什么迹象觉察的?忽然,有个念头掠过吕村的脑海:张光发没有逃亡,而是消失了!这个心惊胆裂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时,说句实在话,吕村吓着了,不由打个寒噤,但理智告诉他,这决不是毫无根据的肆意想象,张光发消失的可能要远远大于逃亡。打这念头掠过脑海那一刻起,就牢牢攫住了吕村。张光发固执地要连夜走那条险峻的山路,此举本身就有违常理,打那以后,是音讯皆无,换而言之,张光发如是消失,定然是消失在那条漆黑险峻的山路上。故而吕村返回镇子后就没搭拉煤的车,而是决定走山路回萌山坪。这条蜿蜒曲折的狭窄山路,镶在巍峨挺拔延绵的萌山山脉,犹如系在半山腰的一根细线,时而伸进林中,时而裸露山脊;路的一侧是原始森林与陡壁,另一侧是深不可测的峡谷;在这样险峻的山路上行走,吕村是心惊肉跳,不得不谨小慎微。独自行走在寂静的山路上,真的是好惶恐。偶尔从路上穿行而过的野兔,还有时不时腾空而起的野鸡或不知名鸟儿的“咕咕”声,惶恐瞬间就变得惊然骇人。
  阳光斜斜地照着,让吕村浑身冒汗,心却一片冰凉,可他依然如同警觉的侦察兵,细心地边走边察看路边张光发可能留下的痕迹;路段时而陡峭,时而平缓,猛然间,他发现有棵松树的枝杈有折断痕迹,从断裂处流出松脂的凝固状态看,时间大约个把月。吕村端详着折断的松树枝沉思了一会,再伸长脖子往下看,骤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悬崖边上。
  悬崖下面是矮树荒草,还有凌乱的怪石。
  吕村有点恐高症,站在悬崖往下看,简直是要命,只感到头昏目眩,下面的景物瞬间就摇晃起来了,连退了几步站定后,他思忖了会儿,决定下去探个究竟。可要从这儿下去,那根本不可能,除非他变成只雄鹰,只好去绕个弯子,手揪着藤条,折腾了好一阵才下到谷底,来到了悬崖垂直对着的矮树草丛,立刻就发现了有曾被压倒过的痕迹,心中一栗,不由举目四顾,就像猎手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可却无法辨清方位一样。
  离此不远处有几个洞,吕村望了望,再看看四周,除了荒草就是矮树,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就折身离开崖下,向溶洞走去,在查看到其中一个时,洞中“嘣”的一声,窜出一大群苍蝇,撞在了他的脸上,一股腐肉刺鼻的恶臭,差点儿没使他昏厥过去;苍蝇留下的恶臭,呛得他直想呕吐,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住身子,掉头奔向了不远处的一池清泉,把整个头全扎到水里,双手在水中就差没把脸抓烂;他一次又一次地把头扎进水里,直到恶臭彻底消失,就一屁股坐在清泉边厚厚的枯草上,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是糟糕透顶。
  坐的时间肯定不短,吕村猛然间感到了皮肤的灼热。阳光虽不像山脊那样火辣辣地直射在身上,而是有点拐弯抹角,偷偷地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射来的,可仍使他觉得昏眩,像个白痴样双手托着下颌坐着,呆呆地望着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晚霞在绚丽地燃烧。
  虫子还在使劲鸣唱;藏在洞穴,隐在暗处的动物也已开始忙着夜行前的热身了。
  一股难以言状的激怒在吕村心头聚集,就像星星之火,很快就成燎原之势,然而起伏思绪的干扰,使平日里有条理的推理,硬是不见了踪影,脑子是一片杂乱;他扭头望向山洞,吸引如此众多苍蝇的,毋庸置疑就是张光发。从现场的迹象来推理,他应先是从悬崖上掉下来,再进入溶洞,然后死在里面的,可这怎么可能呢?
  吕村试图使自己的思路赶紧清晰起来,可越是焦急,各种自相矛盾的困惑就越是乱成一团,大脑就像块集成电路,同一时刻无法处理大量互相排斥的指令,不得不从背包里掏出本子,把一条条自相矛盾的指令记下来。虽说字迹潦草凌乱,思维也不尽连贯,但对吕村来说,不亚于是张真相足迹图。
  面对着这张图,吕村认真地梳理了一下,纷繁复杂顿时变得简单明了。
  在山涧驻足的时间太长了,太阳早收起最后一缕余晖,落到山的另一边去了;月亮不知何时已悬在空中,朦胧的月色渐渐也明朗起来了。在最终摆脱了是似而非的混沌后,事实真相就浮现在吕村面前,一览无余,他亢奋得猛地站起来,沿着来路,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半山腰的小路。
  银盘似的月亮,透过山路上空的枝杈,已在路面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山中起风了,开始时轻柔吹拂,很快萌山山脉成了惊涛骇浪的大海。天地合一的狂啸怒吼,似野兽在咆哮,又像群魔乱舞,可吕村并未汗毛直竖,只有洞察真相后的热血沸腾,在月光劲风中,眼睛是直勾勾盯着前方,脚底打飘磕磕撞撞地朝着萌山坪疾步而去。
  月光里的萌山坪,最终出现了,是云雾缭绕,格外寂静和阴森。吕村伫立在半山腰,任凭凛冽山风的劲吹,凝望着那穿透云雾的一缕微弱灯光,徒然蜕变成为青面獠牙的复仇大使,似已听到巷道里屈死冤魂的呻吟。
  
  六
  
  吕村心一横,攥起拳头,咬紧牙关,怒不可遏地从山腰直奔山脚的萌山坪,继而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朝着藏满阴谋的房子走去,就像一个冷酷的杀手,从容去面对即将爆发的喋血决斗。
  进到屋里,吕村是直奔宗秀娥的房间。灯光下,映入他眼帘的是沙发靠背上紧挨着的两个后脑勺。
  吕村一愣,热血直冲脑门。
  门响的惊扰使两后脑勺“悠”地转了个180度,猛一见吕村满脸杀气,两人顿时一脸难堪手足无措。
  “这几天你死到哪去了,也不打声招呼。”宗秀娥用训斥来摆脱难堪的尴尬,无疑是最佳选择。
  吕村像吞进了一肚子的火药,感觉立马要炸了,脑门上的热血也似要喷射出来,就铆足了劲把门“嘣”的一关,差点没把门震倒了。不用多说,父亲尸骨未寒,这对男女显然是寂寞难忍,迫不及待了。
  沙发上的吕明福一怔后,立刻打开房门窜了出来,跟着进到吕村的房间里,神色讪讪地望着他,动了动嘴唇。
  吕村大怒。“你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这无耻之徒。”
  “你听我说……”吕明福好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
  “我不想听!”吕村嚷道,难道说你有屁放,我就要嗅不成?事实明摆着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想否认为了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凶残杀死我父亲的事实吗?”
  “我没杀你父亲!”吕明福急忙争辩道,可吕村不想听他的废话,蛮横地打断他的话头,“杀了!只是不幸被人觉察了。告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吕明福先是愣了,不过很快就笑了,吕村没看花眼,这卑鄙的家伙居然真的在笑。
  “我早就说过了,你父亲是意外死亡。可你想象实在太丰富,硬要找出所谓的凶手来,真是滑稽。”吕明福眼角处鱼尾纹快乐地抖动着,不屑地摇着头道。“甭装疯卖傻。这不是什么想象,是事实!”面对吕明福的厚颜无耻,吕村气得发疯,“所谓的意外,只不过是卑鄙的掩饰,你以为我是两岁小孩,对不对?你为了我母亲,就凶残地杀了我父亲,恰巧被张光发看见了,你就找茬赶他走,尔后乘天黑路陡,将他推下悬崖灭口。”
  “不是这样的,我没杀人,你在瞎编!”吕明福像是击中了要害沉不住气了,“你父亲的脾气你很清楚,动辄骂人,发怒时还出手打人。不仅对矿工,对你母亲,甚至对你也是如此,你身上不也有他拳头留下的痕迹吗?”
  吕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的没错,事实确实如此,难道这就可成为杀人的理由吗?
  “那天我在巷道正观察矿脉走向,你父亲突然来了。因为近段时间,煤价一个劲地疯涨,他决定增加产量,但要开掘新巷道显然来不及了,只好打老巷道的主意。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坑面凹凸不平,他脚底显得有点打飘;你父亲脾气虽大,外表看似很威风,其实体虚的厉害,这你很清楚。突然,他脚底一绊,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到壁上,‘啊’了一声,可我当时愣了没反应过来,只是瞅着他撞壁后瘫在地上,待意识到咋回事就上前一看,发现煤块已经扎进他的眉心,脸也被戳了好几个洞,血一个劲往外冒:那煤块就跟铡刀一样锋利,像锥子一样尖,你是到过现场的。”说到这里,吕明福住了口,盯着吕村的脸,看他会做何反应。
  

[1] [2] [3] [4]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