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吕村的疑惑

作者:徐光辉




  说来奇怪,吕村这次回家最想见的人,既不是宗秀娥,当然更不会是吕明福,而是最痛恨的张光发。
  近段时间,吕村让这可恶的老病鬼折磨得痛苦万分,虽说做梦都想刀刃了他,可接着而来的灾难性后果使得吕村只能任由痛苦肆意吞噬,也决不敢贸然行事。
  黄昏时,吕村又鬼使神差地候在了矿工收工的必经之地。此时是深山最繁忙的时候,白天或晚上活动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动物们,都在忙碌着回家或出门,兽吼鸟啼此起彼伏地在萌山回荡着,可他全无觉察,一门心思地琢磨张光发,尽管徒劳无益,可心中燃烧的仇恨不是想熄就能灭的,而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矿工陆续过去后,竟没见着那个病秧秧的家伙。
  惊讶之余,吕村即刻就前去打听,原来张光发已离开了,时间是在他离家后的第二天。矿工们告诉吕村说,张光发走的那天,没上工而是去了镇里,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清楚,反正他们收工回宿舍,就见他坐在床上发呆,好像魂已出窍。问是咋回事,他只说家里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大伙儿都劝,这么晚了怎么走,要走也得等明天再走呀。可他说等不及了,再不管怎么问,他就一声不吭,自顾收拾好东西,连夜从山路走了。
  吕村既震惊又匪夷所思。当然,最让他困惑是走的时间,晚上走四十里险象环生的山路赶到镇上,再等到天明掏钱买车票,与搭拉煤的车差不多同时到达县城,而且还能省下20块的车票钱,哪个划算?还有,当时张光发从镇上理应是搭拉煤车回来的,既然有急事,可立马去收拾东西再搭车走,因为车子装煤开票付款约需要20来分钟,时间是很充裕的,可他不,却要晚上走。再说他如真有急事,按常理,人凡是遇到什么急事,一般都会讲出来,让别人一起分担痛苦或欢乐,可他却什么也不说。
  综上所述,那只能说明一点,张光发在撒谎!
  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吕村很费解,但最起码证明张光发心里有鬼:莫非是他在镇上让王所长碰上,叫去讯问了一番?可这似乎也说不通,因为两人根本没见过面。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吕村岂能就此放过悄然溜走的张光发,况且他再也用不着顾忌什么了,因张光发已远隔万水千山,决定中秋节过后立马去揭开谜底,只有让张光发得到惩罚,他才能脱离苦海。
  张光发家在江西省弋阳县桥头乡张家村,这是吕村从矿工那儿打探到的确切地址。
  中秋节的第二天,壮志未酬的吕村就迫不及待地悄悄起程直奔目的地了。先是乘火车,再改乘客车,继而就坐进了福田农用车里;路旁的景色也随交通工具的更换不断地变化着,先是林立的工厂、繁华的城镇,再是绿油油的稻田,接下来就只有光秃秃的红壤了。
  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毛之地,吕村被告知这就是张家村。临下车时,车师傅特地吩咐,说张家村是这条简易公路的终点,车到终点再拐回来需个把小时。
  吕村下了车,顺着条坑洼不平的泥泞路走了5分钟,拐过一个山脊后,张家村就跃入了眼帘。
  阳光下的张家村是暮气沉沉,毫无生气可言,这或许是穷乡僻壤农村所特有的景象。凡能做事的人都进城打工了,留下的尽是些老弱病残者,还哪来的生气呢。
  这地方显然鲜有陌生人光顾,在村口,一位身背干松枝的大嫂立刻就注意上了吕村,不眨眼地将他浑身上下来回打量着;吕村正茫然不知何处去,这位大嫂的好奇心,可帮大忙了,伺机询问起了张光发的家。
  大嫂见问,侧脸嘟噜了小嘴,腾出只手来一指。“那门前有稻草堆的房子就是。”
  房子建在块凸出的山包上,门前除冬天用来给猪牛垫栏的稻草堆外,还晒着好些白菜;那些白菜晒蔫后,浸在盐水里就成了泡菜,常常是家境拮据的农家冬日三餐必不可少的,而往往也是唯一的菜。
  这是栋简陋的旧房子,瓦是没有烧透的红瓦,墙也是用红壤垒的;门上落满了红尘,墙上留着几处方圆难辨的洞,就当窗使了;客厅正对着门的墙面摆着张旧神翕,上面插着供奉祖先未燃尽的香和红蜡烛,旁边有个没框的门洞,整个厅堂罩在了红壤土墙折射出的淡淡红光中,显得很寂静,当然,假如不计较那“嗡嗡”苍蝇的话。
  吕村站在大门口稍瞅了眼就擅自走了进去,立刻闻到股残羹和煎草药难闻的混合味,而那些该死的苍蝇似乎对他情有独钟,将脑袋当成最佳的落脚处,是争先恐后地拥来,害得他只得连连舞动着手,刚喊了句“喂,有人在家吗?”小腿就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痛得惊叫起来,但并未慌乱得试图摆脱,那样只会遭来这畜生更疯狂的撕咬,最明智的莫过于站着不动,等待主人来解救。
  叫声惊动了门洞里面的人,一个妇女慌忙跑了出来,手里攥着把黄菜叶挥舞着,“咄咄,瘟打的!”
  那畜生自以为立了一功,正等着主子赏赐呢,不料却招来了臭骂,可还不知趣地咬着不肯松口,结果狠狠挨上了一脚,才委屈地“汪”了一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这位大嫂介于三十到五十岁之间,吕村估计不出她的实际年纪,就像他猜不出矿工年纪一样,说二十也行,五十也没错。她黑红色的脸很干燥,布满了细小的红红裂纹,倒与这儿土壤挺班配的,见自家的狗咬了客人,在连声道歉的同时就弓身撩起吕村的裤腿。“哎呀,出血了,我去抓把柴火灰给敷一下。”
  吕村需要的是上医院打预防针而不是什么柴火灰,制止了她的好意后,估摸着说,“你就是张大嫂吧?”见她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是张师傅的工友,今天特地来这里看望他的。”
  大嫂一听是老公的工友,立刻热情地让座又倒茶,还忙不迭要去拿小菜干来招待。
  吕村赶紧婉言谢绝,单刀直入地问张师傅可好,近来在家忙些啥呢。
  她应了声“好好”,就告诉说张光发不在家,在萌山煤矿挖煤。
  吕村一听,直感脑袋“轰”的一下,手里的茶杯差点落在大腿上,腾地站了起来。“在萌山煤矿挖煤?”
  大嫂见吕村如此惊讶,也吃了一惊。“是呀,他正月十五就去萌山煤矿挖煤了,到现在一直也没回来过。”
  吕村把嘴里的惊愕咽进肚子后,“哦”了一声,随后问起她家里前阵子是否有过什么急事。
  大嫂苦涩地笑了笑,说家里哪来的急事,一切照旧。除了张光发年迈的母亲患病常年卧床外,就只剩个读初三的女儿了,如硬要说有急事的话,那也只有急钱。家里开销全靠张光发挖煤的那点收入,要不然她再省吃俭用,也很难把这个家维持下去。
  厅堂左边房间里传出的剧烈咳嗽声打断了大嫂的话,咳嗽持续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菊花啊,谁在外面呀?”
  大嫂冲着房里大声喊道:“妈,是跟光发一块做过事的师傅来看光发。”
  “哦……留人家吃饭。”
  “不,不。我是顺路来的,得马上搭车走,顺便也去趟萌山煤矿,看在那儿能否找到点事做,也好同张师傅叙叙旧。”吕村连声撒谎,居然脸都不红。
  带着赴汤蹈火的傻冒劲儿,千里直赴张家村,吕村虽未达到预定目的,但至少搞清了张光发离开萌山煤矿,并非家里有什么急事;而家人至今还以为他在萌山煤矿呢,压根不知道,张光发已亡命天涯。
  
  五
  
  张光发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呢?离开张家村后,这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吕村。虽说家里的煤窑安全措施不是样样达标,但别的小煤窑又能好到哪里去?在全国欠农民工工资风气盛行的时候,家里是从不欠工钱的,这对于外出靠卖力气挣钱的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若张光发是嫌家里的煤矿不尽他意,那早走不就得了,犯得着为那不合理的要求杀人吗?况且他上有高堂,下有幼女,难道会不明白莽撞的后果?
  张光发怎会丧心病狂地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来,吕村是百思不得其解。再细想那晚的情景,可以肯定张光发说家里有急事,完全是个借口,或许他已觉察出罪行即将暴露,恐慌起来,就连夜逃离了萌山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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