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嫉妒的丈夫
作者:罗伯特.杜威
马洛博士从显微镜上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天气闷热,他手上名贵的手表指针,已指着七点三十分,一天的工作已使得他头昏脑涨。他的助手威廉斯早就走了,只剩下他单独留在试验室里,室内是一片沉寂,除了笼子里关着的一些用来做试验的小动物偶尔会起一阵骚动。
他个子高大英挺,要不是他满头的白发,你根本看不出他已经五十五岁。他有着一双灵巧细致的手,非常适合做外科手术的那种。不过,在十五年前,他就放弃了做外科手术,而把全副的精力和时间放在移植器官的研究上。他的研究工作做得非常成功,几乎达到可以将人体活着状态下切除下来的器官,无限期地保存起来,以供未来移植使用。如今有些医学权威正在醉心于冰冻技术,这是他早就研究过而弃之的;他现在感到好疲倦。
他伸了伸懒腰,小心地把眼镜摘了下来,然后用手揉了揉疲倦的眼睛。
他如此废寝忘食地工作,到如今已经有六个月了。六个月中,他都是步行到实验室,一方面是他讨厌开车时的交通拥挤,另一方面他也想借步行来运动一下。下班以后,他习惯性地先到俱乐部轻松一下,喝一杯威士忌,填填泰晤士报上的猜字游戏,然后才回到那幢乔治时代建筑的家,只有妻子米娜和他住在一起。
马洛结婚很晚,这一辈子的时间大部分花在研究工作上。在他遇见米娜以前,女人在他心目中根本是不存在的。
他所见到的女人,除了那些蒙着脸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以外,就是在俱乐部里那些为他端威士忌来的金发女郎,除此以外,他对女人就没有任何了解了。
但米娜的出现,使他整个的情形都改变了。虽然她比他整整小了二十五岁,但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代沟存在,他们互相吸引,自然而然地就相处在一起,觉得互不可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爱情。他们的爱是那种无法自禁、完全投入的爱情,以致最后不得不结婚。他们的婚姻在教堂正式举行,也受到所有亲友的祝福,他们婚后的生活幸福得一无缺憾,他感到自己也许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结婚以后,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展开,舞会、晚宴,各方面的社会交际,似乎一下都堆了上来。在婚前,他和亲友是很少来往的,而婚后,这些亲友都突然出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世界上不只是实验室和手术台,不只是消毒药水和试管,这里有太多的欢乐泉源和人际的交往。
但是,今天,他这个水晶般的灿烂世界,却在一次意外中被打得粉碎。
今天,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散步回家,可是他没有转到俱乐部去,他今天不想喝酒,只想早一点看到米娜。就在他走过通往大门的林阴小道上时,他突然惊奇地看到大门是开着的,门里的灯光照射出来,把门前一块地方照得很亮,有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就站在这团光圈里,在对着门内的一个身影讲话。他听到米娜娇脆的声音荡漾在夜空里,虽然声音很小,他却听得出她惯有的慵懒意味。她在说:
“好了,罗勃,真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确美好。无论如何请你明晚再来,他不到九点钟是不会回家的,那么我们可以有三个小时的相聚。”
米娜的这番话对他来说像是一记晴天霹雳,又像是千万把钢刀在刺着他的心。他站在路旁的灌木丛中,整个身体似乎都麻木了,半天动弹不得。他默默地看着那个年轻人走下石阶,米娜还没有关门,她走出门外向他挥着手,直到年轻人走进石阶下的阴影,转到路上来的时候,她才进去把门关上,于是大地又恢复一片黑暗,可是那个年轻人的脚步声离他藏身的地方却越来越近。他有扑出质问的冲动,问他晚上到他家来干什么?但他立刻制止住自己,这只会闹笑话,他并未发现到什么,他也未抓住她任何把柄,即使是一个年轻男人乘一个年老的丈夫不在的时候,到他家来拜访他的妻子,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但这也不是犯法的事。
因此,他只有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走过去,倾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转弯处的黑暗里。可是,他的心却在流血。
这只是第一次发现。奇怪的是,丈夫只要第一次发现妻子有什么不对,他就会接着发现,他想逃避也逃避不了。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下班以后到俱乐部去喝杯酒的兴趣,却也没有提早一个小时回家,看看家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勇气。他只是在每天差不多的时间回家,躲在花园的灌木丛中,偷偷地看着米娜和那个年轻男人道别,心里充满了愤怒、沮丧和自卑,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屈辱和折磨,但他却忍不住每天都要来承受。
而且在回家以后,对米娜那种虚情假意的问候和服侍,他还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接受,夜夜如此,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已逐渐崩溃。最使他觉得受不了的是,这件事打扰了他的研究工作。他不断地想这件事,想那个年轻男人和米娜现在单独待在他的家里到底在干些什么的时候,他的实验再也无法做下去,甚至在某几次重要关头,他出神地想着这件事,差点弄出大祸来。
直到有天晚上,当他看到他们公然在门口黑暗处道别时,他觉得的确已经受够了,他得结束这件事。那天晚上,他坐在灯光黯淡的书房里想了半夜,米娜好几次下楼来催他去睡觉,他都没有理她。当他看到她挂满了关怀而娇艳的脸庞时,他心底的恨意更浓,他在想:
“你这条母狗,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他坐到书桌前面去,在台灯下面写了点什么,再站起身来的时候,他感到精神百倍,走起路来也有了弹性,那夜例外的睡得很好,自从第一晚发现米娜的事以后,几个星期他都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
一个星期以后,米娜也看到那晚他所写的东西了。当时他们夫妇正好在早餐桌上,米娜翻了翻晨报,看完了时装版和社交版以后,又看到“出生、死亡和结婚”这一栏。她把这一栏反复看了三遍,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谁在玩什么花样,这个玩笑真的开得太大了。那份死亡报告是如此写着的:
“米娜马洛,三十岁,马洛博士之爱妻,突然在家中死亡,十五日上午十一时在私人墓园举行葬礼、花圈敬辞。”
“法兰克,”她皱着眉头小声地问:“你看到这条讣闻没有?”
“亲爱的,我当然看到了,”他不在意地回答说:“那根本就是我登上去的。”
“但是,法兰克,你这是干什么?”她有点恼怒起来:“这种玩笑是开不得的。”
“哦,米娜,亲爱的,这不是玩笑。”这位博士喃喃的说。
“那是为什么呢?你这是什么……”底下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马洛的拳头已打上她的嘴,把牙齿都打掉了两颗,接着又在后脑袋一下把她打昏了。
他将击昏了的妻子抱到了书房里,轻柔地放在长沙发上,然后又考虑了很久,才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支皮下注射器。他看了看手表,将注射器吸满了药水,然后直接打入她的静脉中去。
“好了,你这个没有廉耻的母狗,”他喃喃地说:“这样可以使你保持安静。”
没过多久,殡仪馆的人就来了,他们安慰了他几句,然后就动手做起他们的事来。他表面上装得很悲伤,别人看起来也很像,因为愤怒和沮丧在外表上看起来没有多大分别。他自己是医生,他对自己所注射的药水非常有把握,什么内行人来验尸,也只会验出来她是心脏病突发。殡仪馆的人静静地工作,他坐在书房内不断地沉思,彼此都没有打扰对方的工作,只有当那个整天喝得烂醉的老法医来开死亡证明书时,才打断了他们一下。
接着,殡仪馆的化妆和布置工作也完成了,这些人就走了,如今只剩下他单独和米娜的尸体相对。他看到米娜整个人都裹在寿衣里,只有她金色的头发衬托出她化妆后变得更苍白的脸。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接着他把盖着她的寿衣揭开,用一根外科用的针和粗线,把她的手脚和嘴巴都缝了起来。他的手法熟练,不愧是个外科圣手,他没花多少的时间,就把这项“手术”完成了。最后切断了线头,把寿衣再盖上去。然后他又回到书桌的椅子上,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心里充满了复仇后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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