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戏中有戏
作者:刘冬立
一
应该说,我很走运。由于我在《传奇故事》杂志上发表过一些“传奇故事”,所以,我的一位当导演的朋友在拉到一笔赞助款子后,立即找到我。要我为他写几部戏。他说他要拍一部二十集电视系列剧,名曰《乡间传奇》。乡间,顾名思义是农村题材,我从小生长在农村,不愁没生活。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我把我发表在《传奇故事》杂志上的小说拿给导演看,希望他能从中选出作为剧本创作蓝本的故事,导演把杂志研究一番,果然对我的一篇名曰《女儿坟》的微型小说感了兴趣,认为这篇小说虽短,但再创作的空间很大,于是让我详细谈谈这篇小说的题材来源。我对他说,这篇小说原本是上世纪70年代发生在我家乡的一件奇事。那一年的深秋,有一个农妇因生孩子难产而昏厥,接生婆没经验,以为人死了,那时,我的家乡正在搞“推行火葬,废除土葬”运动。沿袭了几千年的土葬风俗,使人们很难接受火葬这一现实,于是产妇的家人连夜将产妇装棺,不待天明,就埋入了坟地。两天后,村里知道了此事,派人破坟,挖尸火化,没想到,打开棺材后,产妇竟然坐在棺内,双目圆睁,怀里抱着自己产下的婴儿,很显然,她是装棺后又活了过来,生下了孩子后又被闷死在了棺材内……
导演听了,认为这个故事很奇特,与筹拍的《乡间传奇》所要求的风格相吻合,但鉴于原事件和发表的故事都比较单薄,于是与我商议,决定在保留故事基本框架的基础上重新进行艺术加工。
我与导演关在屋里讨论争吵了三天,写作了七天,终于把《女儿坟》电视剧本写了出来,其剧情如下:
18岁的女主人公云仙性格开朗,思想开放,母亲早亡与爹爹相依为命,过着平实的农家生活。为今后生计,爹爹想为云仙招一个上门女婿,选定了老实憨厚的男主人公老闷儿。云仙不同意这门亲事,逃到县城里摆摊卖服装,之后认识并爱上了县文化馆创作员齐晓峰并被其诱奸致孕。为了能与齐小峰结婚,云仙拒绝做流产手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多次玩弄女性的有妇之夫齐晓峰被县文化馆开除公职。得知真相的云仙求死不能,回到家中,腹中胎儿月份大了,不能再做流产手术。为了遮丑,爹爹把实情告知老闷儿。恳求他能娶下云仙。老闷儿应允。并决定与云仙以旅行结婚名义到省城亲戚家把孩子生下来。临走那天,云仙突然早产,老闷儿急忙将其送到接生婆家;云仙因难产而窒息,接生婆误认为其已死。
按乡俗,未婚先死的成年女孩子应埋人女儿坟,这象征着死去女儿的清白。云仙爹为了女儿的名声,执意连夜将云仙埋人女儿坟,可按祖宗规矩,云仙是破了身的女儿,倘埋人女儿坟,村里人必遭报应,因此,老闷儿提议将云仙埋入他家祖坟,云仙爹不依。
晚上,老闷儿想起云仙流着泪向他发的誓:“活是你老闷儿的人,死是你老闷儿的鬼!”于是。决定把已埋进女儿坟的云仙挖出来埋进自家祖坟。他带着几个本家,套上驴车来到草木森森的女儿坟。当他挖开云仙的坟打开棺材时,看到云仙半坐在棺材内,怀里抱着已生出的孩子……
老闷儿疯癫了,他整日大骂云仙爹把自己的女儿活埋了,宣称要体体面面地与云仙结婚并把她埋人自家祖坟,于是,结婚日便成了云仙的发丧日,云仙爹想遮丑却丢了大丑。
剧本写好后,我感到很满意。我对导演说,鲁迅先生说封建礼教吃人。云仙被自己的亲爹活埋,影射的是封建礼教仍在吃人,中国的反封建任重而道远。导演听了,不以为然,他对我说,这个剧本哪都好,就是把主题定在反封建上不好,这样的主题太陈旧了。我讨个没趣儿。心有些灰冷:是啊!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剧本里的故事发生在现在,可能么?
好在导演认为这个剧本拍出来肯定好看,好看就预示着能赚到钱,因此,尽管他对该剧的主题陈旧颇有微词。但还是决定要拍。
不久,《乡间传奇》摄制组成立。导演说,在实地拍摄中,剧本很可能还要改动,让我随剧组一起到拍摄现场。
二
根据剧情需要,外景小组将外景地选在了坝上地区,这里靠近内蒙,气候寒冷,经济落后。剧组到达古北县城后,先期派出的外景人员刘玉成对导演说,实地拍摄的村庄和“女儿坟”的外景都找好了,村子叫将军庙村,“女儿坟”离这个村不足两里地,是村里武姓家族的祖坟,坟地里栽着松柏,电线杆粗细,黑鸦鸦一片,一看就知道是一片古坟。将军庙村的村长很通情达理,答应可以让剧组拍祖坟外景,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导演听完汇报,对我说:“没想到这么荒凉的地方还能找到这么一片像模像样的‘女儿坟’。咱们运气不错!”
古北县城离将军庙村有百余里地。第二天,剧组车辆拉着拍摄器材和演职员工去将军庙,因车辆一时调整不开,所以我和导演、制片主任及另外几人搭乘了一辆长途公共汽车。车上的人不少,我们落座后,基本上就满了员。在我们的前排,一位衣着人时的鲜艳女子一人占了两个人的座位,手拿小圆镜,正耐心细致地抹着口红,在她身旁一侧,放着一个精致的手包。
车出站不久,陆续又上来了几个本地人,他们看着鲜亮女子身边的空座,想坐又不敢。这时,一位最后上车的老汉似乎鼓了鼓勇气,试着把半个屁股跨在那女子身边的座位上。
时髦女郎正从手包里掏出眉笔准备描眉,见老汉坐下,皱皱眉头。老汉等了一会儿,见那女子仍然不动,有些不满,干咳了一声。女子听出了老汉干咳的意思,白了老汉一眼,继续描眉。老汉无奈,屁股向里拱了一下。女子厌恶地将身子向里挪了挪。老汉不失时机地向女子靠了靠,感觉比较舒服了,眉头便舒展开来。
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坐在我身边的导演问我笑什么,我示意让他注意前边的老汉和女子。
这时,那女子手包里响起了BP机的“嘀嘀”声。
我看见女子收住正在描眉的手,皱了皱眉,有些张扬地嘟哝:“谁在抠我!”
把BP机叫抠机,呼不说呼,叫“抠”,这似乎是从南方流传过来的,我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个现代味儿十足的女子,却发现老汉也望一眼女子,他的眼神里好像流露着某种不安,轻轻将靠近女子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他挺了挺身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女子转过身子看了BP机后,骂一声:“讨厌!”
老汉的身子一震,显然是吓了一跳。
我知道,呼那女子的人,肯定不知道女子正在乘车途中,她没有手机,也不可能复机,因此她要骂那个不开眼的人“讨厌”。
然而,老汉以为女子在骂他。
汽车前行。仍然没有驶出县城。
女子的BP机又响起来。
女子再皱眉:“讨厌死了,谁又在抠我!”
老汉又一激灵。他有些担心地望望左右,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屁股向外挪了挪,身子扭向过道。
我憋不住,使劲捂嘴强忍着笑,我看到导演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嘴里“哧哧”有声。
正在这时,那女子的BP机再次响起来。女子有些恼火,自言自语地骂道:“讨厌讨厌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