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戏中有戏

作者:刘冬立



就不提了,可你们不该咒俺武家活人,现在,坟开棺材到,还是那句话,你们说让俺们武家哪个死吧?”
  多子爹认准了开坟死人这个老理儿,问题严重。制片主任接过话茬说:“我们不想让你们武家任何人死,我们是无意的呀!”
  多子爹说:“那你们说这场面咋收拾?”
  制片主任说:“我们把坟坑填上,棺材抬走成不成?”
  多子爹说:“如果那么容易,俺们也省得跟你们谈了。”
  制片主任想了想说:“我们也愿意赔偿你们些钱,作为精神上的补偿,你们开个价吧!”
  多子爹说:“俺们村里是穷了点,可也没穷到拿人命换钱的地步。”
  制片主任说:“可我们并没有把你们的人如何如何呀,我们只不过在大坟里挖了个坟坑而已,根本就谈不到用人命换钱这个问题呀!”
  多子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就是不要你们的钱!”
  制片主任迷惑地问:“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们到底让我们怎样?”
  多子爹说:“我就是让你们说,你们到底想让谁死,说不出,这事咱们没个了结。”
  在我心目中老实忠厚的多子爹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刁民,我的心头渐渐生出一股怒火。看得出,制片主任也开始有些恼火了,但是面对黑鸦鸦的人群,他还是强压自己的火气,干咳了一声,以尽量平和的口吻对多子爹说:“大伯,你这不是故意难为我们么!”
  多子爹长叹一声,半晌,默默地说:“实话给你们说,我真不是难为你们!”
  我的心一提,凭直觉,我感到了多子爹话语中的诚恳和无可奈何,我暗想,多子爹在这件事上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掏出一支香烟,走向多子爹,多子爹见是我,摆摆手表示不抽,我把烟塞给他,他没有再执意推辞,我心里一喜,拉他蹲在地上,于一片乱哄哄的吵闹中小声对他说:“我们来咱村拍电视,不懂乡礼乡规,给乡亲们添了不少乱,我们感到很对不住乡亲们,可今天这事,您老人家非让我们指出让谁死,这就有点太为难我们了。”
  多子爹吸一口烟说:“你们挖的坑,你们不说谁说,难道让我说?”
  我不解:“为什么非得指出让谁死呢?”
  多子爹说:“你们城里人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祖坟里挖坟坑,那必定是死了人,不死人,你挖坟坑做甚?现在你们无缘无故地挖了新坟坑,已经惊动了列祖列宗,阳世里武家没死人,祖宗在阴间等着接武家新鬼,祖宗们等不到武家新鬼,能不恼火?武家的阳世人还能有好日子过?”
  我忍不住问:“那怎么办呢?”
  多子爹说:“祖宗是不能骗的,你们挖了坟坑,阳世的武家人就必须死一个!”
  我不由惊骇万分:“难道你们要活埋一个武姓活人?”
  多子爹不满地说:“谁说要埋活人?我们是要埋这个人的衣服和牌位。”
  我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只听多子爹文说:“埋衣服和牌位就等于把这个人的魂儿埋了,谁愿意?你们挖了坟坑,做了孽,这个人必须由你们指出来,人家不乐意,是你们跟他的事,我们管不了!这种事儿。民国年间出过一起,都是这么办的。”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后的我感到事情复杂了。我们挖了坟坑,同时让我们指定武家的某个活人去“死”,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恶毒的诅咒。指到谁头上谁也得跟我们拼命,更何况我们又是极遭村民反感的城里人。
  我无助地站了起来。这时,我发现我和多子爹的身边围了黑鸦鸦一片人,大家静静地听着我们的谈话。显然,这个事件的走向,大家也和我一样,什么都明白了。
  我用目光于黑暗中寻找制片主任和导演,蓦地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我认出那是多子。
  多子看着我,看着她的爹。
  这时,多子爹大声对我们下着最后通牒:“你们几个管事的商量一下,快点说让谁死,不说,今天这事没法了结,大家等急了砸车、打人,甚事都有可能发生……”
  人群鸦雀无声。我和制片主任、导演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他妈的,都是这帮人给咱闹腾的,先他妈的揍他们一顿再说!”有人愤怒地嘟哝。
  “砸了他们的车,先出一口气!”又有人喊。
  人群在几秒钟内重新骚动起来。剧组人员闻风而动。在汽车周围围了一个圈。
  “他妈的!城里人真野,他们还想打人!”一个往车前冲的小伙子被刘玉成拦住,小伙子的话在本已窝了火的众人心头结结实实地添了一把柴。
  “揍他!揍他!”有人高叫。众人附和,起了一阵昂昂的声浪。
  我慌了,整个剧组所有人员都慌了。正在这时,只听暗夜中一声锐叫:“我死!我死!都住手!”
  那声音就响在我的身后。很熟悉又很陌生。我惊骇地扭转头,月光下。我看见多子已解下自己的一件上衣,挥手甩给她爹,接着,又动手去解腰带……
  人们呆住了,吃惊地望着多子,短暂的寂静之中只听多子爹喊了一声:“多子,你疯啦!快住手!”
  多子已经脱下了裤子,交给扑上来的爹。多子说:“不就是埋我一身衣服吗,这有什么难!爹,你埋吧,埋了就算完了,你别难为人家剧组,人家又不懂咱们这里的歪歪事。”
  多子爹手里拿着多子的衣服,呵斥道:“多子,快给我穿上,你一个丫头家,这里没你的事!”
  多子说:“怎么没我的事?我姓武,是武家人,我不‘死’,别人也得去‘死’!”
  多子爹说:“你是丫头,你还要嫁人,你入不了武家祖坟。在这儿,‘死’都轮不到你。”
  多子有些吃惊,大声说:“我死定了,我偏要进武家的祖坟,我嫁人也嫁给姓武的人!”
  多子爹一个嘴巴扇在多子脸上,多子吭哧了一声,栽倒在地。
  人群大乱,呼啦一下拥了上来。
  我现在已记不清了当时的场面,因为,多子就倒在了我的脚下,我俯下身去扶多子时。许多双手伸了过来,我试图抱起多子,但发现只穿了秋衣秋裤的多子身体不是软绵绵而是僵硬硬,我知道多子已经背过气去,连声大喊多子多子!乱七八糟的声音从我身前身后涌来,我不知多子应没应声,这时我发现如林的手臂中有一双手毫无顾忌地摇撼着多子,这双手或许感觉到了多子身体的僵硬,锐声尖叫起来:“你们别吵了!多子她死过去了,快送医院!”
  我听出那是武蔓儿的声音。
  受武蔓儿锐叫的刺激,我吓了一跳,抱起多子疯了一般向汽车奔去,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车门口时,不知谁把多子接上了车,切诺基车一溜烟开上了山路。
  剩下的人再也无心恋战,村主任和制片主任言明,今天的事不算完,多子没事还算罢了,多子有个好歹,剧组有担不完的责任。说完,吆喝村民回村。
  剧组人员惊魂未定,见村民们走了,连忙收拾东西,开车回村。
  
  七
  
  回到村里,直奔多子家。她家院里围了许多人,剧组人员告诉我,多子在回来的路上已经醒过来了,她只是被她爹的一个耳光打蒙

[1] [2] [3] [4]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