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哭星”沉浮
作者：彭霖山
一 哭惊四方
袁仁德是市局的一位局长。这天接到乡下弟弟的电话，老母驾鹤归西了。于是便匆匆赶回家中，操劳了好几天，将这丧事办得十分风光体面。本来老太太的遗体已经火化了，可袁局长还是出于孝心，将老娘的骨灰安放在油漆发亮的棺材里，在家中停放了几天，然后择日安葬。
大出殡这天，主管丧事的弟弟袁义德按照乡俗特意从县城请来了一位“哭丧妇”。说是“哭丧妇”，其实人家还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是个未婚女子。只可惜长相丑陋，银盆大脸上斑痕累累，再配上粗胳膊粗腿粗腰身，显得十分难看。
孰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哭丧妇”虽然长相难看，但“哭”功却十分了得。叙说悲情时如泣如诉，如行云流水一般：抒发感情时亦歌亦吼，似山洪奔腾山峡。一声长号，可穿云裂石；数声悲泣，能摧肝裂魍。不但紧紧揪住了这支浩浩荡荡送丧队伍中那一颗颗慈悲的心，同样也像磁铁般吸引着沿途瞧热闹的围观者。有的陪着掉泪，有的陪着叹息，更多的是啧啧称奇。
你瞧，这会儿只见她一身素服，黑发披肩，拍着棺材，捶胸顿足，放声大哭。她代表死者亲属的身份哭死者，那一声声长号，那一声声悲泣，就像凭空伸出一双双无形的手，猛地攫住了听众的心：“娘啊娘，蜜蜂酿就百花蜜，为谁辛苦为谁甜?你一生操劳受尽苦，为儿为女操尽心。而今儿女长成人，你却匆匆要别离。……天大地大没有娘的恩情大，千亲万亲没有母子骨肉亲。儿女成龙也是蛇肚里出，当官发财也要记得娘亲吃了苦。……娘啊娘，你黄连吃了七八斤，甘草就没尝过新。天呀天，为人难报父母恩!……娘呐……娘……你今日舍得(古)去，死得(古)心，丢下儿女独行。你黄金落土万事休，万里江山一齐丢。前也休来后也休，儿女子孙全都丢……娘呐娘，千条里路也有转，万条里路也有回，而今娘落入黄泉永不归……娘呐娘，从今后，你独眠荒山岭，日里听听鸟雀叫，夜里就听虫儿鸣，日日夜夜守孤凄……”她连哭带诉，又嚎又泣，有板有眼，有情有悲，吐字清晰，一气呵成。只哭得天昏地暗，风凄云惨，鹤唳猿啼，铁佛伤心，路人落泪，就连路旁大树上歇宿的鸟也仿佛受不了这悲号长泣，不忍卒听，忽啦啦扑翅远离……
灵前的孝子袁氏两兄弟本来对老娘逝世并无伤怀之感，用他们自己的话语解释，人生难免黄泉路一条，更何况老娘已经年逾七旬，正当“禾熟”。所以兄弟俩只是干嚎了几声，就连几滴蛤蟆眼泪都未曾挤出来。可这会儿不知怎的，仿佛也受了这年轻“哭丧妇”的传染，袁氏兄弟俩竟不知怎的鼻子倏地发酸，眼泪便夺眶而出，竟也“哇”地放声大哭起来。紧接着，双双脸形扭曲，五官挪位，鼻涕也给挤出来了，片刻工夫，眼泪鼻涕便糊了满脸，俩兄弟就像比赛似的，嘶叫声竟像杀猪，一声高，一声低；一会哭，一会吼。路人见状，无不动容，连声赞叹：“这袁家两兄弟还真是大孝子啊!”
人间寻常事，死别与生离。本来，生老病死，司空见惯，乡里人习以为常。可这些年改革开放以后，群众生活富裕了，红白喜事也就办得更隆重、更热闹。不说别的，就连出殡都要请人来哭丧，图的就是讲个排场。自古道，请人哭娘没眼泪出，这是连蠢子都通晓的大道理。
谁知道今天袁家兄弟请来的这位年轻“哭丧妇”偏偏是万中挑一，与众不同。不仅动了真情，掉了真眼泪，深深打动了死者家属，就连旁人也都得陪着落泪。你说这“哭丧妇”的“哭功”神不神?
更为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这“哭功”还当场起了“滚雪球”式的巨大反应。就在这群瞧热闹的围观者中有好几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婆，也许是进入晚年后那种落落寂寞的心态，也许是“兔死狐悲”的怜悯之心，也许是儿女不孝引发的烦躁等等，反正是诸种原因使这几位老太太都被这“哭丧妇”的“哭功”深深打动而走火入魔，忘却了自己是瞧热闹的，也随着放声号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大震，泪雨滂沱。其中有两位老太太竟当场哭昏过去，被人急忙抬走了。就连抬棺材的那八大“金刚”也被感染得双眼湿润，鼻子酸酸的。这样的场面，让路人猛然一下子分不清究竟谁是死者的家属，谁是为死者送葬的亲朋好友，谁是跟着瞧热闹的。此情此景，乡里人感叹唏嘘不已。
事后，不少上了年纪的老辈人念及这悲壮的出葬场面，无不大加赞赏。都说少见，少见。
是谁制造了这送葬场面的轰动效应?答曰：始作俑者，乃这“哭丧妇”也!
于是，人们议论纷纷，而今，繁“星”灿烂，笑星、影星、歌星……这“星”、那“星”纷纷应运而生，想不到今天竟又冒出了一位“哭星”，真乃天下奇闻啊!
可这“哭星”究竟姓甚名啥，何方人氏?为何身怀如此旷世绝技?一下子成了人们议论的热门话题。
二 哭死老板
要说这“哭星”的身世，还真有点传奇色彩。她本姓赵，名寒露，据说是“寒露”节气那天生的，所以只字不识的爹娘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她的籍贯地是邻县贫困山区的一条山沟沟里，连县志的地图上都没它的名字。寒露因为家贫从小没上学，跟着父母学农活。10岁那年，凑巧碰到市里一个扶贫工作组进山来，寒露家被作为帮扶的贫困对象，并将寒露送出山来念书。就这样，寒露在市、县、乡三级政府的帮扶下，终于念完了中学。因为考不上大学，终归又回到山里。但寒露有了文化以后，当然不愿像父母那样死守深山，她要去外面闯世界，捞财富。于是外出打了好几年工，挣了一笔钱，然后自费在一家民办的音乐学校学习了两年。原来，寒露天生一副好嗓子，从小在乡间跟着大人学唱“哭嫁调”、“哭丧曲”，并在乡间有点小名气。于是开始做起了“歌星”梦。然而，这乡间女子实在有点好高骛远，不自量力。实践证明且不说她的音乐天赋只配吟唱乡间野调，就连长相身材也不配“歌星”的形象啊!黄粱未成，美梦已破，撞了南墙的寒露可真伤心极了。经过一阵痛苦的思考以后，她终于调整思路，重新选择，竟别出心裁地想到了替人“哭丧”这个职业。虽然这职业名声不太好听，但同样能赚钱。自古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自己既然当不了“歌星”，难道就不能做个“哭星”么?何况，自己从小就掌握了这一技之长，为何不能崭露头角?主意敲定，寒露还真在县城打出了替人“哭丧”的招牌。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自己在袁局长家的葬礼上牛刀小试后，竟然一炮打响，名声大噪，随着前来请她“哭丧”的人络绎不绝，应接不暇。寒露尝到了甜头，便又精心策划将这“蛋糕”做大，通过知名网络论坛发出了广告，招揽生意。
广告云：“本人是某著名音乐学院美声系本科毕业生(吹牛)，愿为天下孝男孝女提供专业陪哭服务。声音高亢洪亮，情感真挚，善于煽情。能有效地烘托葬礼气氛。并附哭丧服务价格表如下：放声大哭100元／小时；四邻不安200元／小时：绕梁三日300元／小时；倾盆大雨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