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镇族之宝
作者:徐星明
星壁港人占领蒋家码头以后,就在码头上安下身来,每天靠装卸货物过日子。周崇武是头儿,主要负责为大家到老板那儿结算工钱。那些生意人因惧着周崇武那身武功。一见他的身影,心先虚了三分,账就算得非常公平。有些平日最善于使奸耍滑的人,在似面前也得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敢找任何借口克扣或拖欠大家的工钱。星壁港人傍着周崇武这么一棵大树,尽管还是靠白天黑夜卖苦力过日子。但只要舍得花力气,这份收入就很稳定。不愁天干不怕水涝,即使是风调雨顺的年月,靠在家里种那几块薄田,也远远得不到这么多收入。庄稼人别的都缺,单单不缺力气,有家有小的能靠自身力气让一家老小图个四季温饱,还有什么不满足?没家没小的拿着这份钱自给自足,空闲时逛逛窑子。进进赌场,花钱买个快乐,日子过得神仙一般。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有谁不想在这儿长久待下去?
正当大家把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心满意足的时候,意外的事发生了——这一天,刚刚吃过晚饭,大伙儿大都还坐在饭桌边没来得及离开,周崇武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一头栽倒在地。他身边的人急忙把他扶起,一看他的脸。在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周崇武脸色乌紫。七孔流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整个人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这样,连郎中还没来得及请来。周崇武就一命呜呼了。众人意识到是有人在酒饭中下了毒,急忙寻找那做饭的老头,可上上下下寻了个遍,哪还有他的踪影!大伙儿这才明白。这回扎扎实实着了安福人的道!原来。半年前的一个傍晚,大伙儿装完货,正准备回棚子里吃饭,有人发现一位衣衫破烂的干瘦老头昏迷在他们的住处旁。马上有几位心肠好的人跑了过去。有的探鼻息,有的模手脚,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给他掐人中、拔火罐、上下推拿,千方百计把他救醒。那老头儿刚刚醒过来,就喘着粗气一个劲儿叫饿。给他端来饭菜。老头儿狼吞虎咽吃下两大碗,接连打了几个饱嗝,精神果然就大有好转。他一边连声致谢。一边又苦着一张脸。声泪俱下,哀求他们做做好事收留他。老头儿自称是湖北人,无儿无女无任何依靠,家里没田没地,唯一一间勉强可供栖身的烂茅房也在去年冬季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从此后只好四海为家,靠讨饭度日。老头儿一边苦求一边抹泪,说只要大伙儿答应他留下,只要有口饭吃,让他做什么都成,不要工钱。周崇武见老头说得可怜,想着自己这里长期以来正缺个做饭的(以往都是大伙儿轮流着做饭),一时心软,就答应他留下了,想不到这善心一发:就正好着了安福人的道儿……
周崇武一死,安福人立马就打上门来。星壁港人没有了周崇武那根顶梁柱,斗志先就大大打了折扣,一场混斗下来,当场死了八人。另有十多人伤了胳膊断了腿,那柄被星壁港人认为镇族圣物的宝剑也被安福人抢了去。事情闹得大,官府追究下来。双方都没法再在湘潭待下去。只好回了各自的故乡。但彼此那种刻骨的深仇大恨却从此结下了。
安福人虽然最终没能重返装卸码头,到底是全胜而归,彻底吐了心中那股恶气可称志得意满,回乡后就把那柄浴血奋战夺得的宝剑作为胜利的见证、族人的荣耀和至高无上的权力标志,一代一代往下传,由历代接任的族长保管,以此号令族人。星壁港人呢,因蒙受了全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一时间又没法组织力量雪此大恨。就子子孙孙代代告诫,牢记血海深仇,认真习武,不管传下去多少代,也一定要替祖先出了这口恶气,讨还这笔血债!至少,也要把那柄象征全族尊严的宝剑夺回来,以告慰先辈在天之灵!遵循这一遗嘱,每隔二三十年,族上就要选拔一批身体强壮、武功过硬的人踏上复仇之路。令人遗憾的是,每回都是派出的人多,完整着回来的人少,虽然在拼斗中互有死伤,也杀死杀伤过对方不少人。但同时也让星壁港陡添一大群孤儿寡母,陡增一代代人新的悲愤,新的隐痛!也因为这,造就了星壁港一代又一代勇武斗狠之士,很多人三日不跟人干上一架,手心就有些痒痒,巴不得多有些机会好显显身手,出出风头!这回“大敌”当前,谁肯甘心示弱?随着那一阵猛烈的铜锣声呼喝声响过。闻声而至的人就越聚越多。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一场血战已不可避免。
“慢!”就在这双方叫叫嚷嚷横眉怒对的节骨眼上,猛听得一声震耳鼓的断喝,一个人影像旋风一般跃出人群,落在-两队人中间的空地上。人们定睛一看。不由都吃了一惊——来人是村西头的后生子木匠周光宗。
“这小子大约是吃饱了撑的!”人们纷纷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小声地嘀咕着,“也不看看场合,选这种时候来凑这种热闹,就不怕人家把你踩成肉泥!”
说起这位周光宗,星壁港人就个个忍不住摇头。周光宗的爹爹克群爷曾是星壁港首屈一指的武把式。可惜十年前率队赴江西寻仇一去不归,英年早逝。克群爷死后,星壁港人就对他的独生子光宗抱有很大希望。光宗当年才十四岁,因从小得爹爹亲手调教,那,阵儿除了个子和体力尚不及大人,一身过硬的武功却是让人不敢小觑了。光宗当初也曾咬牙发誓一定要为父报仇,直到被他舅舅带去学木匠前为止,从没停止过练功习武。即使跟他舅舅学徒期间,相信他也不会把武功荒疏。功夫自该超群出众,在星壁港堪称一流才对。但是,这些年的种种迹象表明,光宗已越来越不是乡邻们所期待的那种杰出人才,以至令人大失所望。光宗这会儿好歹也二十出头,却始终表现得像个大户人家足不出户笑不露齿的大小姐一般,寡言少语,农忙埋头种田。农闲出门做做木工手艺,有时候被人小小她欺侮一下,挨上人家一拳半脚也从不还手。只是狠狠地盯人家一眼了事。村上人外出耍灯,他很少参与,偶尔跟着凑凑热闹,一旦遇上两个耍灯队伍比试。就缩头乌龟一般默默地躲在一边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村邻们想想光宗爹一生的英武,就常常在背地里叹息说:“他这一家子,算是虎父养犬儿啦!”多亏他那木匠手艺不错。手脚勤快。为人老实本分。遇事从不跟人斤斤计较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主儿,让人想烦也烦不起来,人们才没怎么当面轻看他。他这会儿自寻烦恼,自讨无趣,就怪不得别人冷眼相向了!不过,光宗似乎没有觉察出人们对他的轻视。或者说,他眼下并没把人们对他的冷淡当回事,在剑拔弩张的两支队伍中间,他一下像跟平时换了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似的,表现得神色自若,分外沉着。只见他双手抱拳,满脸带笑,朝张家村的人群拱了一圈,显得既有礼貌又有点儿满不在乎。轻松地打着哈哈说:“大家都是好兄弟好邻居,何必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