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驴冤（外一篇）
作者：路轲瑜
冬天日短。方永下午去乡小街买化肥，尽管他不时摇动鞭杆，在小花驴的头顶叭叭甩着响鞭，回到村口向阳桥时也已月明星稀。
驴车上桥了，方永跳下来躬腰曲背双手推车以助驴力。下桥时他又跳上车，任其下滑。就在驴车飞速下桥的一刹那，他瞥见桥头边似乎倒着一辆摩托车，车旁还躺着一个人。待车下桥后马上喝停花驴，自己返回查看，桥头果然倒着一辆摩托车和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借着月光，他认出这人是本村在外打工才回来的孙中，用手试鼻风，气息全无，心陡地一沉：“他死了!”撒腿往孙中家奔去。
不一会儿，孙中的老婆娄云跟着方永一路小跑来到桥头，后面跟来一大串村邻。
娄云扑到孙中身上，连喊数声，见孙中毫无反应，不由放声痛哭：“哎呀呀，我的好哥哥呀，你怎么不当心呀，我叫你不要骑摩托车去朋友家玩，天黑不安全，可你偏要骑，现在把命送啦，你才回来三天呀，往后我怎么过呀!”围观的村邻们开始猜测起来，有的说孙中是开摩托车不小心撞上水泥桥栏杆把自己撞死的。有的说孙中是被别人的什么车撞死的，肇事车趁黑逃之夭夭。这时，娄云停住哭声，站起来围着孙中和摩托车查看一圈，然后望望桥四周，又来到方永的驴车前打量起来，忽然对方永说：“我家利、中不是你的驴车撞死的吧?撞死人又报信充好人想蒙混过关?”方永赶紧辩解：“不是我撞的，不是我撞的，我的驴车来到桥头，他已死了，我给你报信是想让你早点知道这事儿，你怎么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娄云不理他，啪地跪到乡邻们面前，哭道：“大伙可要帮帮我呀，我求你们啦!”人命关天，大伙都不吭声，有个小伙子站出来说：“我去村部打电话给乡派出所。”说罢飞快跑去。
不一会儿，村治保主任来了，他是来保护现场的。方永要把驴车赶回家卸下化肥，他也不准，方永气得直嚷嚷：“我这是自己往头上放虱子，找痒痒呀，好人做不得呀!”
不久，派出所的警车呼啸而至，四十多岁的宋所长亲自带领两个民警来了。他们一下车就开始勘查现场，三只电瓶灯和警车的车灯把现场照得如同白昼，拍照、取证、测量，折腾良久才罢手。最后，他们征得娄云同意，打电话让乡医院来车将孙中的尸体运到医院太平间保存，有待进一步查验。
第三天上午，宋所长来到村部，将娄云和方永叫来，宣布勘查结果：孙中是被方永的驴车撞翻了摩托车，脑袋磕到水泥桥栏杆上，导致颅脑严重损伤而死的。依据是孙中的褂子上粘着四根灰白色的动物毛发，经县公安局技术鉴定，是方永小花驴身上的毛。小花驴是肇事者，而小花驴是方永的，方永虽不是直接肇事者，也不构成刑事犯罪，但负有经济赔偿责任，如果双方同意，派出所可调解结案。方永马上跳起来：“我的小花驴根本没碰着孙中，孙中之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接受调解!”宋所长摇摇头，开导他：“嘴犟没用，事实不会因你嘴犟就子虚乌有!”方永急红了脸：“这不是事实，我家小花驴是冤枉的!”宋所长未再理他，转对娄云说：“我们调解不成，你可以依据我们的事故责任认定书向法院起诉，索赔金额最多五万，你也不要狮子大开口。”说罢，从皮包里取出两份事故责任认定书，分别给了娄云和方永。方永当场将它撕得粉碎，狠狠地摔到地上，大声说：“我的小花驴没撞着孙中，别想我赔一分钱!”
经宋所长同意，娄云很快将孙中的尸体火化了，之后便天天粘着方永要赔偿。她不想打那操劳费神的官司，只要方永赔偿三四万就算了。她说人死不得复生，赔多少孙中也不能还阳，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着闹得猪死狗瘟。再说方永不负直接责任，他也想不到小花驴会给他惹祸，可是方永不领情，一分钱也不给，娄云一来就关门下田。娄云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当她又一次吃了方永闭门羹后，顺手牵走方永拴在门外的小花驴，她想以后就这样，什么得手拿什么，以物抵赔。方永见小花驴被娄云牵走了，登门索要，娄云把小花驴锁屋里，也让方永吃闭门羹。方永几次索要未果，只好暂时搁下，从长计议。
这天，方永吃了晚饭后，正要休息，忽然嘭嘭门响，开门一看，原来是他的小花驴回来了。见小花驴嘴里衔着一件白衣服，取下一看，原来是一件旧海军褂子，褂襟沾了一大片血迹。血迹虽然干了，但依然血腥扑鼻。“这血衣是谁的?”他正不解，小花驴伸直脖子咴儿咴儿连叫三声，他马上意识到这件褂子另有来历。因为小花驴特有灵性，只要它连叫三声，必然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有次他赶驴车去乡小街卖大米，途中到路边方便，忽听小花驴咴儿咴儿连叫三声，他以为驴车发生不测，赶紧提裤子过来，到跟前一看，什么事也没有。顺着小花驴惊恐的目光望去，在他刚才方便的地方，一条锹柄粗的青蛇正在翘首望着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猛然想到小花驴是从娄云家中跑回来的，这件血衣可能跟孙中之死有关，马上把小花驴锁进屋，自己拿着血衣，骑着自行车往乡派出所赶去。宋所长刚召开完全所干警会议，听方永说了血衣的来历，立即派人将血衣和从孙中尸体上取下的血样送县公安局做技术鉴定，结果很快出来，血衣上的血是孙中的，这就是说孙中在到达向阳桥头前就已受伤流血，或者已经死去，他头上的伤口不是在桥栏杆上磕出来的，方永的小花驴可能真不是致孙中于死地的元凶，而穿这白色海军褂的人则可能与孙中之死有关。要查清孙中真正死因，必须找到穿这白色海军褂的人。
第二天上午，宋所长来到娄云家，拿出这件血衣，问娄云知不知道这褂子是谁的，娄云说不知道，宋所长说这褂子是方永家的小花驴昨晚衔回去的，小花驴可是从她家跑回去的。娄云说小花驴是从她家跑回去的，但她家没有这件海军褂，可能是小花驴从别的什么地方衔回去的。宋所长说这海军褂上沾的是孙中的血，穿这海军褂的人可能与孙中之死有关，娄云马上痛哭起来，说孙中死得惨，请求宋所长无论如何要查出这人，弄清孙中的真正死因，捉住真凶，为孙申报仇雪恨。
宋所长决心查出这个穿海军褂的人，他发动全所干警在全乡范围内走访当过海军的退伍军人。很快大王村的退伍军人王树仁认出这血衣是他的，但他说这件衣服三个月前丢了，是被捡破烂的趁他家没人时从晾衣绳上偷走的。而这个王树仁一贯善良诚实，绝对没有杀人嫌疑。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既然宋所长说孙中之死可能另有隐情，娄云没再找方永要赔偿，两家一时相安无事。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天上午，方永赶驴车去县城卖黄豆，中午卖完黄豆到小吃店买了五个包子当午饭吃了，正要往回赶，小花驴忽然又伸直脖子咴儿咴儿连叫三声，拖着驴车奔跑起来。方永意识到小花驴此举必有原因，马上跳上驴车，任随小花驴往前奔。他渐渐发现小花驴是在尾随一个拾破烂的骑车男子，这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自行车后面挂着两只盛满废品的蔑篓子。小花驴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人，直到这人在后街小巷一所废弃待拆的小瓦屋前下车，把车推进屋才止步。方永马上让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