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魂断鸳鸯湖
作者:汤 雄
银花也不知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反正,等到她蓦地从恶梦中惊醒时,才发现一切都已铸成大错,木已成舟……
“我要控告!我要控告!爹,你在哪里……”银花泪流满面,绝望地喊叫着,疯狂地撕扯着、摔打着一切韦家可以撕扯与摔打的东西。
可是,一切都已晚了。
“花,我求你了,你想开点,想开点,反正,迟早总是那么一回事呀!”从地下传来了爹爹像憋在瓮里的声音,银花低头循声一看,爹爹正像一只抽去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跪倒在银花的床前。
四情绝魂断
回到家里,银花不吃不喝,不声不响,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远方。
爹爹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女儿的跟前,才一天一夜的功夫,他就像整整长了十岁,头发与胡须都白了。
第三天早上,银花才像从恶梦中醒来似的从床上爬起来,她慢慢地挪到梳妆台前,举起木梳对镜理容。也才三天的时间,她也像整整长了十岁,原来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似的面孔上布满阴郁,两眼深陷,眼窝四周尽是乌青色。
“爹,你别管我,我想通了。”镜子里银花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一笑。
“真的,孩子,你想通了?”赛根发欣喜若狂,扑到女儿面前。“唔,我真的想通了。”银花平静地点点头,往头发上抹起了摩丝。
“我的花……”爹爹手舞足蹈,呜咽了起来,“爹这辈子,忘不了我的花……昨天,韦乡长已同意把那项工程交给我承包了。”
爹还在絮絮叨叨地啰嗦,银花已离开梳妆台,一个人摇摇晃晃地来到外间,向门外走去。
“花,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赛根发急忙追上前来。
银花回头朝他莞尔一笑:“我不会去死的,爹放心吧。”
“那,花,你要去哪里呢?”爹还是不放心。
“我去小庭处,向他要那本书,他答应给我的。再有,我也得给人家说一声,不能耽搁了人家的事呀。”银花有头有尾地对爹说了这几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赛根发还不放心,一路悄悄尾随着银花而去,直到亲眼看着银花走进郁小庭的家门,他才放心地折回。
“小庭哥,我向你买书来了。”银花声音虽微弱,但脸上却努力地堆上了笑容。
郁小庭正与一个姑娘在外屋做篾笼子,见到银花,郁小庭吃了一惊,但他旋即恢复了平静,脸上却浮上了一层冷冷的笑容:“哦,是你呀,还要向我买书?”
“唔。”银花平静地望着面前的陌生姑娘,嘴里应答着小庭。
“2元4角。你真的再要买一本,我就成全你。”郁小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怎样养鸳鸯》,递给了银花。
银花拿着书,怔怔地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郁小庭,她的两眼里充满了哀怨与嗔怪。
“还有事吗?”郁小庭刚诧异地问了句,便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还忘了在上面签个名呢。”说着,他接过银花手中的书,掏出钢笔在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银花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她拿着书的手无力地下垂着,两眼仍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陌生的姑娘。
“哦,忘了向你介绍一下了,这位是我的女朋友……”郁小庭亲昵地揽过那姑娘的肩膀,向银花介绍着,他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这位是我们鸳鸯乡乡长的未来的儿媳妇……”
然而,不等小庭介绍完,赛银花的两眼中已蓄满了泪水,转身慢慢地离开了郁小庭家。
银花离开郁小庭家,像时装模特似的,绞着脚步摇摇晃晃地向村外走去。出了村口,她的脚下忽然稳健了,步履渐渐加快,最后,她几乎是小跑了起来。一无遮挡的湖风迎面吹来,拆散了她刚梳理整齐的头发,吹得头发四下飘散,打远望去,银花像飞起来了一样……
赛银花刚离开郁小庭家没多久,她的爹老子便来到了小庭家。小庭漫不经心地告诉他:银花已回家去了。一种不祥之兆猛地扑向赛根发,他转身径直向鸳鸯湖边奔去。湖风强劲,吹散了他那失常的叫喊声:“花——花——你在哪里——”
然而,平静的鸳鸯湖面上微波不兴,它板着脸一声不响地望着赛根发。
天将晚时,赛根发踉踉跄跄地出现在郁小庭家,听得出,他的舌头明显肿了,嗓子也哑了;看得出,他的两眼明显直了,脸上布满了泪痕:“小庭,求……求你,现在,恐怕只有你能唤……唤得回她了。”
郁小庭不解地望着赛根发,一时无言可对。
“是我不对,都是我。我不该偷走了你给花的书信,然后用线绑在鸳鸯身上,让它送还给你……我更不该为了承包那个工程,去韦乡长家,还带上我的花……”赛根发丧魂落魄,有点语无伦次了,“现在,她一定恨死我了,只有你,才能唤回她……”
“天哪!”赛根发的一番话,震得郁小庭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赛根发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可现在他已不会用言语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塘里会多了一只鸳鸯呢?”
“表哥,你今天怎么了?戏演了一出又一出。”一边的表妹推了推郁小庭,这才把郁小庭拉回到现实中来。
“银花——”冷不防,醒悟过来的郁小庭一声大吼,猛地把挡在他面前的赛根发推了个趔趄,一头冲出了家门。
“银花——你在哪里——”鸳鸯湖边,远远地传来郁小庭的狂喊大叫声,“银花,我是小庭,你出来呀——”
可是,赛银花再也不会回答任何人了。
静静的鸳鸯湖面上,飘浮着一本书。
尾声
一个天低云垂、阴霾密布的日子,赛根发两眼失神、老泪纵横地跪倒在一座湿土未干的坟墓前,呜咽着,嚎叫着。他的两手深深插进了泥土中,似要把埋在里面的人挖出来。刚才,从乡里传来了消息:韦乡长因贪污受贿东窗事发,已被县检察院立案逮捕,他还没来及与赛根发签定工程承包合同。赛根发落了个人财两空,他怎不悔青了肠子怨煞了心肝?!在银花的坟前,还蹲着郁小庭,两行清泪无声地淌了他一脸,他正一张一张撕扯着一本书,扔进面前的火堆里。
一阵旋风吹来,一片片黑色的纸灰片盘旋在鸳鸯湖上空……